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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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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一向子嗣单薄,到了裴绩这里,年到三十七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今岁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喜出望外,在洗三这日大摆宴席,办得比自己寿宴还要热闹。

卫颐心疼裴容伤了腿,特地请了裴家二叔的夫人王氏来帮忙。有了助力,裴容支撑着病腿,总算将洗三宴办下来。酒过三巡,宾主尽欢,散席后或是在院中听戏,或是在花厅品茶。裴容有了喘息之机,在赭石的搀扶下走到花园深处的小厅里歇脚。

主仆二人刚要坐下,听得花丛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男子的安慰紧接响起:

“茹妹,你莫要哭坏了眼睛。”

赭石睁大了双眼,看向裴容,压低了:“大娘子,这、这里头的那位可是三娘子?”

裴家上下,只有一个“茹妹”——裴茹。

“她不是在院中禁足吗,好大的胆子竟溜出来私会男子?哪家的郎君这样不知羞耻?”

赭石听不清来人,裴容却听出来了,说话那人就是与自己指腹为婚,前世同床共枕十数年的董元平。

果然,花丛之后裴茹梨花带雨的娇声:“元平哥哥,我真的很害怕。姨娘独个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不知她在那里过的好不好?留我一个人在院中。无依无靠,我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惊醒。我好怕啊,元平哥哥。”

“想不到伯父竟如此处置你姨娘,未顾及到你,实在有些狠心了。”

“也不能怪父亲,当时姐姐言辞相逼,不发落了姨娘就不肯罢休,父亲也是没有法子。”

“阿容怎么会?她素来性子柔弱,又与你交好,怎么会如此狠心呢?”

“这些天,姐姐仿佛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听着话竟是说到了裴容身上。

“不知羞,不知羞!”赭石气得双眼喷火,蹭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想冲进花丛中去搅醒这两人。但她没行两步又扭头回来看裴容,等裴容示下:“小娘子?”

裴容低垂长睫,正在揉着自己的伤腿。

若是换做从前,她定然假装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悄悄离开,给他们机会相处。可倒头来,她孤零零一人躺在病榻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才知,没人领她这份情。

所以何必顾念没有心肝的人呢?

她招手将赭石唤回来。

“小娘子!他们如此行事,毫不顾惜你,你何必为他们着想?”赭石依言走回去,可心中不甘。

裴容笑一笑,她当然不是要顾念没有心肝的人。

她将手中的纨扇塞给赭石:“方才瞧见一只燕尾粉蝶飞进紫薇花中去了,你去替我扑只蝶来。”

赭石这样直愣愣冲进去,撞破两人是痛快,可难免不会被他们颠倒黑白,使裴容她们自己落下偷听的话柄。

可若是扑蝶意外撞见,就另当别论了。

赭石明白过来,欢快地行了礼:“小娘子擎好吧,瞧我去扑两只大的来!”

说完就舞着纨扇冲进花丛中去。

园中婆子搭理花木上心,今夏的紫薇花开得正盛,花团锦簇在一起,压得绿枝低垂。只见赭石冲进去不一会,后头响起“呀”的一声,花枝摇晃起来,簌簌落下粉紫的花瓣来。

两个狼狈的人分开花枝,从里头钻出来。后头跟着赭石,她奔到亭中来,埋下笑脸,向两人行了一礼:“婢子莽撞,惊扰了两位客人。”

说着她抬起脸来,惊呼一声:“三娘子,你怎么会和董家郎君在此?”

董元平皱起眉头,这婢女将他和裴茹的姓名喊得如此大声,是生怕外头的人听不见他们两人在此私会吗?

他心中担忧,四下一望,正好与亭中裴容的视线撞上。

裴容原本就生得白,近来伤了腿更是连日居家静养,如今亭下瞧着肤白似密雪,被身上的海棠红绫罗一衬,色若晓春之花,更甚紫薇娇妍。

董元平瞧着她,心下什么也忘记了,上前几步去就问:“许久未曾见妹妹,听闻你近日伤了腿,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董家哥哥挂念。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久站,所以在这里躲懒。”裴容微微一笑,解释道:“方才见到一只粉蝶,就让赭石替我去扑,没想到撞见你。”

董元平一双眼挂在她身上,连自己头顶上的花瓣都忘记拂,忙忙道:“妹妹若是喜欢,我替你去扑来。”

裴容没有答应,往裴茹那边看了看,装作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话,问道:“阿茹,你怎么也在此?方才是打搅了你们二人说话么?”

“这、这……”董元平这才想起自己尴尬的处境来。他看了看裴容,又看了看裴茹。

裴茹双眼微红,怯生生地走上前来拜到在裴容面前,梨花带雨地哭求起来:“姐姐莫要误会,我一个人在院中难捱得很,偷溜出来意外撞见元平哥哥的。求你莫要告诉父亲,我不想他再生我的气了。”

听她的哭诉楚楚可怜,董元平那一腔痴情又被勾起来,接过话头也向裴容求情:“阿容,你和茹妹是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如今她受姨娘牵连独自在院中,好生可怜。不如你去想伯父求求,解了她的禁足令,可好?”

裴容想到他会心软替裴茹说话了,眼下并不应承,只说:“董家哥哥既然开口,必是什么都听说了。姨娘犯下大错,惹得父亲大怒,我如今去说清,必然也要惹来父亲的怒火。”

董元平一向怜惜美人,他不愿见裴茹哭诉,可见裴容蹙眉为难,也将他一颗心都揉皱了般。这下真是叫他两头为难。

裴容见他犹豫,又道:“阿茹今日冒着违反家规触怒父亲的风险,也要来见董家哥哥,想必是有要紧的话说。郎君们正游园联诗,不知何时会走过来,我就不留在此处耽误你们谈事。只当今日没有见过你们,告辞了。”

说完,扶着赭石就要走。

董元平左看看,右望望,一甩绣袍,扭头对裴茹道:“茹妹莫要伤怀,伯父一向对你疼爱有加,你只要乖乖留在院中,待他气消,很快就会解了你的禁足。眼下还是快些回去,小心被人发现。”

说完扭头就朝裴容的背影追去,几步追上前,殷切地问“阿容可要我扶你回去?”

裴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了几步,躲他的手臂:“郎君们就在前处吟诗,董家哥哥还是快些回席上去吧。”

说了几番话,总算将董元平送走。裴容倚在廊边,轻轻叹了一气。

赭石见她默默不语,还以为她是被董元平伤透了心,出声安慰道:“小娘子莫要伤怀,三娘子是学了姨娘的做派,惯爱用娇弱引得男人怜惜,哪里比得上你端庄。再来,董家郎君最后还是甩下了三娘子来追你,想必他心中还是更看重你的呀。”

裴容轻轻摇了摇头。

董元平今日是弃裴茹来追她,可往昔却也为了裴茹抛弃她。可见董元平和父亲是一般的,对女子的痴情就好似水中的月影,随手投下一颗石子就轻易击碎了。

想及此处,她又重重地摇了摇头,道:“我何必要争他呢?”

赭石听得睁大双眼,她有些不明白裴容此话是何意,大娘子是与董家郎君指腹为婚有亲的,若是不争,难道不嫁了么?

但不及赭石细问,曲廊那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人还未至,年轻郎君的问话先送来:“姑姑是要争什么?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间雕栏那边就转过来一个明珠束发的小郎君,面容与裴容有三分相似,原来是卫家的卫荃。

“不算是争,母亲前些日子叫我学着打理嫁妆,里面有千亩良田。我听闻通州有个善耕织的农户,想请他来做事。”裴容笑笑把前事敷衍过去,问他,“阿荃,你怎么上这来?”

“我是来向姑姑请罪的。”说着,他便上前给裴容行了一礼,作势就要躬身下去。

裴容虽说大上一辈,可年纪小,与他们这些小辈差不上几岁,平日里随意起来不拘辈分,更莫要说行这样的大礼。见卫荃躬身要拜,连忙就去扶他:“你快些停住吧,我可扶不住你。这是闹哪一出?”

卫荃也只是玩笑,反手就把她扶住了,嬉笑着说:“姑姑莫怪,这都赖七叔。家中寻不到你的猫儿,今日上门来,我娘亲不好意思和你告罪。七叔坏心眼,就把我派来做使臣,说你必然不会和我一个小辈置气。”

裴容想起这事有些惋惜,她为小猫缝了一个暖垫,如今还搁在卧房贵妃榻上,本来是打算入冬之后供小猫午睡的,却没想竟用不上了。

可说来,这猫是在她的婢女手上丢的,又怎么会怪到卫家头上去。

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卫荃嬉笑着脸儿:“我就说姑姑最是善解人意,才不会和我置气的。”

说着他又提起卫老夫人:“太祖母很是想念你,说是待姑祖母出了月子,就派人来接你去家里玩。姑姑喜欢猫,到时候我再去给你抱一只来。”

如今卫颐顺利生产,避过前世一劫,裴容安下心,就想起另一桩心事来——她前世的恩人还未寻着。

此时卫荃提起,她也开始盼望起去卫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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