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芙合上门，澄净的窗子倒映出她的脸，那张薄施淡妆的脸上隐隐藏匿一丝愧疚。

她垂下眼，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奶狗时他紧紧揪着衣服，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的样子，徐徐吐出一口气。

看了一下手机，快到午饭时间了。

简芙会做饭，但因为平日工作忙碌，一般都是买快餐或外卖解决，当想到奶狗用他那双纯稚的眼睛殷切讨好地望着自己时，简芙忽然想要为他做点吃的。

奈何办公室条件不允许，简芙第一次花了几百块钱在五星级酒店点了一份外卖。

到了午餐时间，苏木把外卖袋子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好。

休息室的门啪嗒一声响，门只打开了一点点，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慢慢地从里面探出来，自上而下的偷觑她，自以为很隐蔽。

简芙：“……”

她起身，向休息室走去，还没开口，那身影唰的一下缩回去，只露出两只楚楚可怜的眼睛。

楚楚可怜用在陆淮洲身上不合适，用在此刻的奶狗身上再合适不过。

简芙顿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声音放柔，与他对视：“你不饿吗？”

少顷只见奶狗的眼睛眨了眨，又变回刚才的样子，充满了犹豫。

“你不陪我一起吃饭？”

简芙伸出手，随着这个动作，她手上的月牙疤痕露出来，休息室里的奶狗忍不住探出了少许。

简芙又说：“你出来吃饭，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挂着小车的钥匙扣，随手一晃，发出轻轻的脆脆的响声。

奶狗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叮铃。叮铃。

阳光穿过落地窗洒进来，映得小车熠熠生辉，奶狗好奇的眼睛随之不住左右摇晃。

简芙一下子把它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吃饭吧。”

奶狗慢吞吞走出来，长着一副颀长挺拔的身材，举动却跟一只小绵羊一样。

简芙轻轻地笑了，伸出手拉着他的左手坐到沙发上。

在奶狗怔怔地看着自己修长的左手时，简芙已经拿了饭塞他手里。

“吃吧。”声音比刚才还温柔。

奶狗拿着饭，静静地偷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立刻开始吃饭，而是夹了菜送到她的碗里。

“茶茶也吃。”他小声说。

简芙捧着手上的饭，看着上面的那块排骨，忍不住轻笑出声：“快吃吧。”

要说奶狗和陆淮洲有什么相同之处，那一定就是礼貌，不管什么时候他吃饭一定是安静且优雅的，从不会弄脏桌面。

两人吃完饭后，整个茶几依然光可鉴人，简芙只需要把余下的垃圾扔进袋子丢到垃圾桶。

饭菜毕竟有味道，简芙想扔到外面楼梯间，刚走了一两步，就见奶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巴巴地看着她。

简芙想到了什么，拿出口袋里的钥匙串。

下一秒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竟然空了。

奶狗溜走的背影神似小奶狗，转眼离她几步之外，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攥着那串穿着小车的钥匙扣。

他攥得那么紧，生怕丢了似的。

十块钱三串的地摊货至于那样吗？

简芙哭笑不得：“我马上回来。”

奶狗攥着钥匙扣，乖乖地点点头。

简芙打开办公室的门，拎着垃圾袋出去了。

而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一个和陆淮洲有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简芙一愣，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对方笑了笑，态度很微妙，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透露着犀利：“听说淮洲不舒服？”

陆淮洲的叔叔，而且不好惹。

“是。陆副总要是有事，改天再来找他吧。”

简芙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陆励目光光移到她脸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之前听人说，淮洲新招了一个漂亮秘书，我说能有多漂亮，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难怪他瞧不上外面的女人。”

简芙满脸冷淡：“我和陆总是上下级关系。”

陆励仍然神色莫名：“我没有否认，你解释什么？”

简芙微微抬头，微笑着直视他的目光：“那陆副总得好好说话，可别有歧义。”

陆励隔着空气看了她许久，简芙丝毫不让，迎上他的目光，他忽然笑了：“那你们有什么事，能一起在办公室待一上午？”

简芙疾言厉色：“当然是正事，陆副总不知道我手上有一个大项目吗？”

“当然知道。”陆励笑得讳莫如深，“说起来那个项目还是我给你的。”

简芙瞳孔微微放大，冷风从头上的空调吹过来，拂乱了她肩上细长的发丝，有点冷：“那我可得谢谢陆副总了。”

他嗤笑一声：“不用，让我看看淮洲。”

与陆淮洲的冷漠疏离不同，陆励笑起来有一股戾气，不像好人。

简芙也笑：“怕是不行。”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脸上依然笑着，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陆励摸了摸手腕上的名表，“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简芙的柔声细语顿时变得强硬起来，依然面带微笑：“下次吧。”

“让开。”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威慑，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简芙一刹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她丝毫不让，微笑着加重语气重复道：“下次吧。”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陆励终于铁青着脸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刹那，简芙不动声色地喘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陆励的手指在桌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思索了片刻，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找人盯着陆淮洲，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

简芙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奶狗还在爱不释手地玩着那个廉价的钥匙扣。

刚才陆励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话依然在她脑海中回响。

静默良久，简芙走上前，俯下身子，平视着坐在沙发上的奶狗，问，“嘟嘟，为什么你有时候是你哥哥，有时候又是小孩子呢？”

“……”

奶狗玩钥匙扣的动作一顿，那双深黑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瞳孔流露出些微的迷茫，许久才短促地张了张嘴，“茶茶，你，你不喜欢我吗？”

说完，他迷茫的眼神变成了害怕，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情似的，紧紧咬着微微颤抖的牙关。

“不是，别怕，别怕。”简芙不断地重复安抚，试探着把手放在他修剪整齐的短发上，耐心拍抚他的头顶，温柔道：“不是不喜欢你，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不回答了。”

简芙耐心的安抚起了作用，奶狗的恐惧终于慢慢平息下来，但还是有一些怀疑和犹豫。

简芙起身。

随着这个动作，奶狗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她，怕她走了，想跟着他，又怕简芙讨厌他。

却只见简芙走到了陆淮洲的办公桌前，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又走过来。

奶狗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简芙复又坐到奶狗面前。

“我们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奶狗止不住点头。

陆淮洲的书大多是有关电影或经济的书，大都十分深奥，简芙从中选了一段比较浅显的台词，一边读一边教他写。

陆淮洲的字写得很好，奶狗的字却写得很差，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只有七岁孩子的智商。

奶狗对于玩游戏的兴致显然比写字要高得多，写了一会就忍不住便头看简芙，问：“茶茶，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简芙拿过他手中的笔，一笔一划端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这个。”

奶狗点点头，拿回笔，歪歪扭扭写了“简芙”两个字，来回对比了一下，少顷又问：“你的字怎么写得这么好看呀？”

简芙目光落在纸上，笑道：“我练了很久了。”

顿了顿又补充：“你长大后就可以写这么好了，写得比我还好。”

奶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东西，扭回头看了眼简芙明媚的侧脸，又转回头，做贼似的用手笼着笔，在那个歪歪扭扭的“简芙”旁边写了一个“嘟嘟”，然后郑重地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爱心。

他这些动作只有他自己觉得很隐秘，简芙却是什么都看到了。

看着他羞涩的侧脸，简芙不禁笑了笑。

陆淮洲变成奶狗的这一天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带着奶狗回到别墅之后，简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后，简芙叮嘱奶狗去洗漱睡觉，自己则看了一会儿剧本再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叫声，声音嘶哑粗喘。

简芙扭头望向楼上陆淮洲的房间，脸色一变，随即放下剧本，快步走到楼上。

陆淮洲的房间没有完全关死，简芙打开门，就看到床上的奶狗眉头紧皱，好像看见了记忆中恐怖的画面，“好冷……我好冷……”

简芙神色微微发生了变化，抚摸着他泛着薄汗的额头：“你怎么了？”

“……车……车掉下去——”

简芙目光一凝：“嘟嘟，你看见了什么？”

奶狗嘶哑恐惧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梦到了极度恐怖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破解，只能徒劳地呼喊，说出来的话也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