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辞职。

“小方，我只能做到这个月月底，下个月，我来不了了。”

李姐的决定在方晴的预料之中，如果李姐决定留下来继续做，在她问过李姐后，两三天就会给答复。去年李姐提过一次辞职，她儿子当时的女朋友怀孕了，她儿子要她去帮忙照顾女朋友，李姐考虑了一下，没答应。她说两个人都没结婚，没名没分的，她去照顾，不像话。

不过，这次是照顾儿媳妇坐月子，李姐推不掉。

“本来是让亲家母来照顾的，但是亲家母临时决定要去浙江打工，就没人照顾儿媳妇坐月子了，只能我来了。

“我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他爸爸离了婚，他爸爸当时做点小生意，比我条件好，儿子就跟了他。他爸后来再娶了一个，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儿子十六七岁才过来跟我住一起，我一直对他有亏欠的，他长这么大，我都没好好带过他。”李姐很少会讲起自家的事，这是方晴头回听她讲起她的过去。

方晴舍不得让李姐走，重新找阿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她完全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李姐把乐乐带得很好，有些方面比他们做父母的还仔细，方晴决定多给李姐一个月工资当做奖金。

李姐推脱再三，还是收下了，“我也舍不得乐乐，从刚生下来我就带她，看着她从这么大点长到会走路，我特别舍不得。”

乐乐是个很好带的孩子，不爱哭闹。方晴和江铮是很好的雇主，从不拖欠工资，逢年过节发奖金还送新衣服，知道她儿媳妇怀孕了，方晴送了她三四套婴儿装。夫妻俩对她向来是礼貌客气，不像有些雇主，以为给了几个钱，就把保姆当旧社会的下人呼来喝去。

剩下的十几天，李姐干得比以前更卖力，她也不怕方晴他们觉得她越俎代庖，她只想着以后也带不了这孩子了，把乐乐的一些小习惯都写下来，让下一任接替她的阿姨在带孩子的时候多注意点。

中午吃完饭，李姐收拾东西走了。乐乐还不知道李阿姨不来了，乐呵呵地跟李阿姨说再见。

乐乐睡完午觉醒来，抱着江铮给她买的那条蛇龙难辨的小龙，坐在床边上，奶声奶气地喊：“阿姨——阿姨——”她要穿衣服。

“乐乐醒了。”方晴推门进来，乐乐还没完全睡醒，懵里懵懂的，小肥腿一摇一晃地。

“妈妈给乐乐穿衣服好吗？”

乐乐这才发觉跟她说话的是妈妈，张开手：“妈妈抱。”

“妈妈先给你穿衣服，再抱，好不好？”

“好。”乐乐乖乖地点头。

给她穿好衣服，方晴抱着她到客厅。乐乐没有看到李姐，指着厨房说：“阿姨。”她以为李姐在厨房。

方晴打开电视，调到央视一台，正在播动画片《西游记》，她平时是不许乐乐看电视的，这会儿她怕乐乐哭闹，开了电视转移她的注意力。

“乐乐，李阿姨回家了，以后都不来我们家了。因为她家里有一个小弟弟，比乐乐还小，要李阿姨哄他吃饭哄他睡觉，我们乐乐不要人哄了，是不是呀。”

乐乐拍拍胸膛：“我是大姐姐。”

第一天方晴把乐乐哄住了，到了第二天，乐乐没见到李姐，有些不高兴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劲儿问方晴“阿姨，来吗”，第三天，她似乎突然明白了李姐不会来了。江铮和方晴轮流哄她，乐乐抱着小龙站在门口，等李姐来。她不大哭大闹，眼泪包在眼眶里，可怜兮兮的。

江铮哪儿受得了宝贝女儿受委屈，推了跟客户的饭局，让小张代替他去，和方晴一起带着乐乐去动物园玩了半天，看了猴子、老虎、狮子，乐乐才总算露出笑脸。

他们也找了其他阿姨，都不合适，没有找到跟李姐一样好的。他们决定不找了，在商贸城附近找到一家不错的私立幼儿园，送乐乐去读托班。

送去之前，夫妻俩带乐乐去幼儿园玩了两次，看乐乐玩得开心，托班的老师和保育员都不错，才下定决心送乐乐去。

托班就是玩，老师说了不会教什么，也根本用不上书包。但江铮非得认为这是他闺女上学的第一天，什么都得准备齐全，给乐乐买了一个小兔子包。可把乐乐高兴坏了，她在幼儿园都看到了，那些哥哥姐姐都背小书包，她也有了。

乐乐背着小兔子包，也不要爸爸妈妈牵手，自己走，雄赳赳气昂昂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方晴和江铮就是怕乐乐会在幼儿园门口哭，快走到幼儿园时，就听见起此彼伏的哭声，江铮恨不能捂住乐乐的耳朵，怕她听着也跟着哭。

方晴心里也忐忑，但觉得他草木皆兵的样子挺逗的：“你闺女你不了解？不是个爱哭的。”

江铮一想，也是，但是又想，那受了委屈也不哭，憋在心里多难受。方晴克制住没翻白眼，“她是小，她不是傻，受了委屈，谁欺负她了，她会说的。”

他们小区四栋有一户人家是李爱国的亲戚，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内情，还是单纯没素质，那家的儿子比乐乐大两岁，欺负过乐乐两次，有次把方晴给乐乐切好的水果都抢走了。乐乐平时不爱说话，也还说不出长句子，但受欺负了，小嘴动得可快了，吧嗒吧嗒地。

一家三口走到幼儿园门口，方晴和江铮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乐乐高兴地跟被老师牵进去了，还回头跟夫妻俩做再见。

江铮心里有一瞬失落：“怕她哭，这下她没哭，我还有点不是味儿。”

什么人啊，方晴白他一眼，又笑了，她也有点，“走吧，等会儿她想起来了要找爸爸妈妈，哭了，才麻烦。”

乐乐在幼儿园待了四天，逐渐适应了。方晴时不时在幼儿园外面看她，她出来活动的时候，跟着小朋友们一起疯跑，隔着围栏也能看见她开心的样子。一天在幼儿园吃四餐，一口都不少吃，方晴和江铮下午一起去接她，老师都夸她吃饭不愁人，不用追着喂，乐乐的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周五幼儿园放学早，方晴中午把乐乐接出来，带到店里。下午倩倩、任宣、全全和小美都来了，他们四个在同一所小学，倩倩最大，读三年级，小美最小，读一年级。

哥哥姐姐们一来，乐乐原本在打瞌睡，瞌睡也没了，跟哥哥姐姐们在童装店里扮家家酒。倩倩当老师，几个小的排排坐，听小王老师上课。

有家长刚从学校接上孩子，来逛一逛商场的，先是孩子看到过家家酒就走不动道，还有孩子想跟着一起玩。

几个小孩给童装店招来不少生意。客人多了，宋彩更不敢大意，一眼不眨地看着乐乐他们。

这两年，方晴的两家店人员大幅改变，除了宋彩还在，其余三个店员都走了。于雪考上了大学，去外地上学了，张芝想涨工资，方晴给出的数额没有满足她的心理预期，在于雪辞职后不久，她也辞职了。

四个店员就剩下宋彩和易明，在此之前，宋彩已经是童装店的店长，跟方晴保证了不会走，她在店里做习惯了，对工资待遇都满意，不想挪地儿。

没多久，易明提出辞职，家里人说她年龄不小了，可以回去结婚了，已经在老家给她看好了一个男的，对方家境挺好的，有一个小屠宰场。方晴没想到易明在离开的那天，特意留下来锁门，借机把店里□□件高档衣服偷走了。

她还给方晴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是家里穷，没给她准备任何嫁妆，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她挣的钱每个月都要拿回家，家里还有四五个兄弟姐妹，父母只允许她留两百块钱生活，她走投无路，才做出这种糊涂事。和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三百多块钱，大概是易明为数不多的存款中的一部分。

这件事让方晴下不了狠心追究，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宋彩比她更生气，宋彩看中易明脑筋灵活，虽然话不多，但是一开口能说到点子上，挺讨顾客喜欢的，花大力气培养她。易明在店里的最后一天，她主动跟宋彩说晚上她来关门，宋彩还有点感动，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易明利用她的信任，做出这种恶劣的事。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过易明这件事，方晴之后招人就更加小心。后来店里陆续来了王婷和吕蓉。

店里的一波高峰期过去了，好一会儿才会又来客人，宋彩在这期间好好歇一会儿。方晴把几个猴儿拘在收银台后面写作业。乐乐不用写作业，一会儿就去看哥哥姐姐，方晴不让她打扰他们，把乐乐抱起来。

乐乐抱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肩上，一会儿，眼皮子往下耷拉，一歪头，睡着了。

那依赖的小模样看得宋彩心里软软的。

“姐，让我抱一抱吧。”

两人相处久了，方晴真把她当妹妹，说话很随意，“你当我女儿是玩具啊，不给，她玩了一下午，没睡午觉，该睡了。你喜欢孩子，结了婚，自己生一个呗。”

宋彩这么大胆泼辣的姑娘，谈到结婚生子也不好意思：“姐你说什么呢。”

“小李警官还没跟你谈结婚的事？”

宋彩支支吾吾：“也不是没谈，就是......不正式。花儿没有，戒指也没有。”

方晴笑：“哪天小李警官过来接你，我提醒他。”

“不许啊，不许提醒他。我看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宋彩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

缘分说来就来，谁能想到处理于雪和父母纠纷的那个年轻警察，会跟宋彩谈起恋爱。

方晴把几只猴儿送上公交车，回去收拾东西，她也要带乐乐回家了。抱着乐乐从楼上下来，正好遇到小李警官带了饭来找宋彩。方晴暗示了他几句，看样子小李警官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