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野峻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夏娜还在边寂的车上，两人的话题随着电话铃声和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而终止。

夏娜捧着手机如接着烫手的山芋，一方面她很渴望接电话，因为她很想听到源野峻的声音，她之所以会选择租赁自行车骑回来不开车，就是想要多流汗多运动，借此减轻一些自己潜意思里对源野峻的想念。

另一方面，理智告诉她现在边寂就坐在旁边，狭小的驾驶室，密闭的空间里她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格外的清晰，甚至源野峻的话会被边寂一字不差的听到，这种伤害于边寂而言同样是不可逆的。

她就像被两面千斤巨壁夹在了中间，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身体被挤压变形，窒息、恐惧、痛苦、绝望如巨浪将她沉沉地压在了深渊。

“你没有挂断，说明你想听，接吧。”

边寂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耳机，塞进耳朵里，然后连接好车上蓝牙放音乐。

夏娜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心里更加闷痛，本该是深爱的两个人，现在却需要因为另一个人卑鄙的介入而避嫌，简直是绝顶的讽刺了。

夏娜快速弄了一条自动回复给源野峻，然后挂断了电话，源野峻果然没有再打来。

边寂的耳机里其实没有音乐，他关了声音，他只是怕夏娜尴尬。看见夏娜挂断电话，他也没有立即取下耳机，或许这样夏娜会稍微轻松一点。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无话，又跟最初的时候一样，只是现在的情况非常的复杂。

边寂一开始非常反对夏娜用微妙的身份接近源野峻，去换取所谓的什么证据和漏洞，因为这样夏娜就成了一个代价，一个交换物，这样的后果往往得不偿失。

可是，现在绕了一圈，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预期好的一面发展，甚至是回到了原点。

“很讽刺，最不希望的事情，往往会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突然降临。”

夏娜知道边寂能听见自己说话，她自顾说着，“我现在可以执行一开始，你特别反对我去做的卧底行动，也只有目前这种情况，源野峻会非常地信任我，我下周约了我专业课的教授提前结业，之后，我就回到新古，去他的公司总部上班。”

边寂取下耳机，“其实我这次是有事想要请你协助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不勉强，我尊重你的决定。”

夏娜转头看着边寂舒展的脸部线条，“我老师已经答应，她会已顾问的身份加入你的队伍，她能给到你的帮助一定不亚于我。”

边寂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他自认对夏娜是了解的，这是一个远超年龄成熟的女孩儿，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是一时兴起。

边寂也试想过如果夏娜这边有什么“意外”，那么他还有林邑这个老同学，只是老同学这边之前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与自己共事，他不好贸然再去打扰一个被自己无数次拒绝过的追求者，这样显得自己过于混蛋了，但现在，夏娜帮自己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所以，理论上，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豪宅近在咫尺，只要下车走几步路就可以回家了，边寂熄了火，两人谁也没动。

夏娜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鼓足所有勇气转身面对边寂，边寂在这一刻心里也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难得这么回避，手依旧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不要你等我。”

听见这句的时候，边寂的心像是漏跳了几拍，他强压住有些窒息的郁结，偏头看向夏娜，“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娜迎着他有些凛冽的视线，“我身体里被源野峻植入了他最新研制的改变基因药物，我是他第一个成功的案例，我和老师都对这种无影无形无色无味的‘基因养成术’无能为力。”

“它不是毒，不是任何附着物，不会致幻不会伤害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甚至不改变成分。自然而然，不可逆。”

说到最后一句，夏娜绝望的表情就像开在悬崖之上的脆弱白花，那种无力感已经命悬一线。

边寂甚至从思想上感受到了夏娜的绝望，他依旧死死抓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生机，“你已经喜欢上源野峻了，是不是？”

夏娜错开了视线，被边寂一把托着下颚将脸转过来，“那种无耻的基因改造，已经让你无法自持地喜欢上那个疯子了是不是？”

夏娜闭上了双眼，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要认命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要是我当时放弃了，那现在世上就不会再有边寂这个人，不会有一个不怕任何生化武器的奇迹。”

边寂捧着她的脸，拇指带着点力度擦拭她的眼角，“不要哭，不到哭的时候。你还年轻，下个月才二十，你知道人这一生有多少种可能性吗？只要你不放弃，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转机，你明白吗？”

“夏娜，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觉得，我还能放开你吗？你觉得我可以没有你吗？你是怎么看我的，你以为，我就脆弱得再经不起一场暴雨了是吗？”

夏娜睁开眼睛看着边寂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她曾经非常的喜欢，一刻都不想跟这张脸的主人分开。

边寂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每个人天生下来，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遇见爱人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奖励，你觉得我会阻隔我人生中最明亮的这束光温暖我几近冰封的灵魂吗？”

“夏娜，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等你，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的辛苦漫长，我们始终都要不顾一切地奔向彼此。请你谨记着一点行吗？”

说完，边寂退开一些距离，看着夏娜因为泪水洗涤更加明亮干净的眼睛。

“行不行，回话？”

夏娜点头，随即强迫自己开口，“…行。”

边寂挤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控制基因里的本能，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当一个人的意愿强烈到燃烧的程度，一切都会为他自甘让行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

此时此刻，夏娜的神经疼成一片，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之前只是质壁分离的理性和本能，被高温烧焦黏糊在了一起，这种超出生理疼痛千倍百倍的神经疼痛，她从来没有体会得这么彻底过。

边寂放开她，温和而沉静地看着她，“不要怕，勇敢点儿，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不需要你一个人硬撑，好吗？”

“…好。”

“回去吧。”

夏娜推开车门，头也没敢回，踉跄着朝家门走去，关上门以后才压抑地崩溃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