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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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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和回到揽月轩时,天际已隐隐泛出了鱼肚白。

前脚刚迈进院子她就顿住了,临走时门窗都关得好好的,眼下那隔扇门却半掩着。

遂心人事不省地躺在外间,地上没有脚印,箱柜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里间的床榻却被人翻乱了,软枕也被划得稀烂,这人不为财不为色,单是为杀她而来。

宋清和深吸一口气,将那软枕换了个新的,高声喊道:“来人!”

向弋一瘸一拐地从门外探出头,昨夜他挨了他爹四十板子,虽说他爹留着力气,没下狠手,却也够他喝一壶了。

“姑娘,老爷让我以后都跟着您呢!原想着一早再过来请安,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昨晚睡在哪儿?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向弋指了指院门口的厢房,摇头道:“回姑娘的话,小的昨夜挨完板子昏了一阵子,半梦半醒的,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时,王妈妈和丫鬟小厮们也都赶了过来:“姑娘怎么起得这样早,出什么事了?”

宋清和面色沉沉:“快去回春堂找我师父,遂心被人下了迷药!”

向弋猛地站直了:“我这就去找张大夫!”

王妈妈不放心道:“你身上还带着伤,千万别逞能,刘大刘二快跟他一起去!”

向弋顾不上疼痛,飞快地跑了出去。

宋清和转而去看榻上的遂心,她呼吸平稳,口鼻处有浓重的药味,是吸入性麻醉的表现。指甲内残留着大量血丝和皮肤角质,可见她当时反抗得十分激烈,一定将那人伤得不轻。

究竟是谁要来杀自己?是西戎,还是卫家?

见她只顾围着遂心,王妈妈在她身边悄声提醒道:“老奴服侍姑娘去换身衣裳吧,这边有丫头们照看着,出不了岔子。”

宋清和一看身上的男子装扮,去里间迅速换了下来,这厢衣服刚换好,张大夫就背着药箱匆匆而来。

他一进门就绕着宋清和转了一圈,见她没什么大碍,又给遂心把了脉,扒开眼皮看了看,从药箱里掏出一卷银针,招手让宋清和过去:“今日为师就教你下针,你看仔细了。”

“病患昏厥下针要辨清是实症还是虚症,若是实症,只针不灸;若为虚症,针灸并用。”他说着,将银针刺入遂心的人中,“第一针,雀啄法斜刺水沟穴,若仍是未醒,就十宣放血。”

好在第一针下去不久,遂心就睁开了眼。

“姑娘……”

她口中含糊地吐出一句,便再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头痛欲裂,恶心欲吐。

张大夫又以泻法刺入合谷、关内二穴,助她定神,这下才算真正醒了,见姑娘安然无恙,遂心放心地大哭起来。

“姑娘,还好您没事!昨夜真是吓死我了!”

“看清袭击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宋清和问。

“他黑衣蒙面,又高又壮,力气也大!”

遂心想到昨夜的事不禁浑身发抖,这模样看得向弋心里一阵难过,暗暗攥紧了拳头。

“我把他的手抓伤了,他右胳膊中间有道疤,”遂心想着,又摇头否定道,“不对,更像是专门烙上去的,还有花纹,我正想细看就晕了!”

话音未落,院里的洒扫婆子过来通传说,老太太那边传饭了。

宋清和帮遂心掖好被角,师父死活不肯同去,她只好让众人好生招待,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香糖果子塞到她师父怀里,这才出门去。

“这丫头还真把我老头子当馋嘴娃娃了!”

张大夫一乐,故作嫌弃地抖了抖怀里的香糖果子,飞快往嘴里塞了一颗,有滋有味地咂摸起来。

待众人各自忙去,那洒扫婆子去了沈鸿的书房,将今早之事一一禀明。

沈鸿哗地一声起身:“和儿有没有受伤?”

“姑娘没什么大碍,眼下正往澄晖堂那边去。”那婆子恭谨地弓着腰。

“她屋里少了什么东西?”沈鸿问。

“金银细软都不曾少。”那婆子补充道,“只是,姑娘的锦枕好像换了。”

沈鸿闻言心头一紧,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重。

从和儿被劫,到卫家异动,再到昨日夜袭,整件事情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沉沉落下,将他们网罗其中。

这群人的目标究竟是他沈鸿,是和儿,还是整个大乾?

他虽为文官,却牢牢掌控天下军需粮草,自新帝登基以来,他一直是各方势力和三位皇子拉拢的对象,是各大武将眼中的香饽饽,可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官家身旁。

和儿嫁入皇家本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有人不愿看见他与皇家更进一步,就拿他女儿的清白做文章!如今与皇家结姻无望,和儿的婚事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就算官家信他,三位皇子又真的甘心吗?

夜袭之人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奸贼还是皇家,现在倒真不好说了!

他不争,不是因为失了底气,而是不愿和儿继续疏远自己。就算不争,也不代表他们全家就要任人宰杀!

若是不争就会死,哪怕断了青云路,他也要另辟蹊径,换家人周全!

沈鸿脸色阴沉,大步往澄晖堂走去,边走边吩咐身旁的侍卫:“备好厚礼,随我去定国公府道谢!”

此时,飞鸿已经到了定国公府的大门外,值守左藏库的士兵见到高头骏马上的陆淮岳,纷纷露出激动的神情。

与京中百姓对陆淮岳的深恶痛疾不同,士兵们对他更多的是敬畏。

世人皆说他残杀兄长,丧尽天良;军士们却只看他十五弑昏君,十八封大将,取敌首,戍边疆,铁血手腕铁石心肠,金鼓连天豪情万丈!

陆淮岳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翻身下马,定国公府新来的家丁见他回来,连忙大开府门,抢着进去通报。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定国公和夫人正在用饭,忽地听见外面来报,说那孽子回来了!

定国公怒从心起,转身要去堂中拔剑,定国公夫人死命按住他的手,眼里满含热泪,那已不再年轻的脸上铺陈着水光与哀伤。

“官人!咱们就只有一个孩儿了!”

“我们的孩儿早就没了!”定国公闭眼长叹,又痛又恨,“当年那老道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杀人的恶鬼!”

“别赶他走,每回过年他都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今年就让他留下吧!算妾身求您了!”

定国公夫人说着就要跪下,却被定国公一把按进怀里,心中多年的郁结使她的身子无比虚弱,此刻心绪难平又引出一连串的咳嗽。

“娴儿,你糊涂啊!他不是我们的孩儿……”

前来通报的家丁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多言,他是今年才进府的,没想到主家的龉龃竟如此之深,这下他岂不是闯了塌天大祸!

他余光一瞥,见那高大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更是吓得声若蚊蚋。

“老、老爷,世子到堂前了。”

定国公气冲冲地走出来,见到陆淮岳时微微一怔,一年不见,这孽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难道是黑山大营伙房的那群兔崽子偷奸耍滑?连主将都瘦了,将士们哪还有力气打仗!明日他就进宫向官家禀明!

“爹。”

“娘。”

陆淮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百姓们说的没错,他哥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他被封为明麾将军那日,定国公府大宴宾客,席间府中多处走水,众人皆逃离火海,唯独他哥陆淮山,被他用长枪钉死在了祠堂的木柱上。

他二十四岁生辰那日,肃州府地龙翻身,济世堂燃起熊熊大火,病患们安然无恙,他却被倒塌的木柱砸中,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想来这世间当真有因缘果报,恶因结恶果,恶多必自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没有人知道,陆淮岳已经死过四次了。

每次临死前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爹娘。

纪峥小心翼翼地将满车补品珍玩送进来,定国公夫人扶着门框,泪眼朦胧地望向她唯一的儿子,泪水顺着下颌砸在衣襟上,陆淮岳看着那滴泪,只觉得心也被烫出了一个洞。

冬风肆起,从心口的大洞中呼呼刮过,徒留一场空。

“我不是你爹!”定国公怒气未消地一甩衣袖,“你这混账东西还有脸来!”

陆淮岳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眸子:“我来看看你和娘。”

“你何时去祠堂对着你哥的牌位磕头认错,何时再来叫我们爹娘!”

“我不会给他磕头。”

陆淮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心底越是苦涩,眼神越是淡漠。

“杀了他,我不后悔。”

“孽子!”定国公暴跳如雷,他一脚踢飞地上堆放的礼品,那只紫檀宝奁狠狠砸在了墙上,里面整套和田玉头面甩了出来,碎了一地。

他怒不可遏地拔出堂上摆着的长剑,那剑跟了他一辈子,饮血无数,煞气逼人,他曾提着它杀退无数羌人,如今刀尖指向了自己的亲儿子。

“你跪是不跪!”

陆淮岳缓缓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时,眼里布满血丝。

“孩儿不孝。”

“孽子!别叫我再看见你,滚!”

定国公夫人怔怔地看着墙角碎裂的头面,有那么一瞬间,耳边回响起十七年前的对话。

“淮岳,看娘戴这镯子好看吗?”

“真好看!娘,这是什么玉啊?”

“这是柱州今年新进贡的和田玉。”

“娘,等我以后成了大将军,一定每年都给你打一套和田玉头面!”

眼泪从记忆深处漫上来,定国公夫人死死咬着嘴唇,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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