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鼎脸色变幻了几番，眯眼道：“既是老祖故人，何需如此麻烦？我自可直接带你去寻老祖，老祖见了您想必也会十分开心才是。”

女声轻笑，语带嘲讽道：“我倒是敢去见楼无涯，你问问他敢现身见我么？楼鼎，这么多年你仍是毫无长进，只会玩弄那点小聪明。”

楼鼎听了，脸色有些阴沉，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那个女人，他从未见过此人出手，但他清楚，当时的他不是此人的对手，现在就更无把握。

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稍显谄媚的笑容，冲着地上的那些四分五裂的傀儡拱了拱手道：“前辈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禀报老祖。”

女声未再回答，地上失去了灵性的傀儡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简陋的五官似乎在嘲笑着楼鼎的惺惺作态。

楼鼎等了一会儿，见傀儡仍一动不动，他面上也无太多屈辱之色，反而朝着四周拱了拱手道：“前辈，得罪了。”然后手轻轻一摆，地上的傀儡连同斗篷一起化为齑粉。而他的身影也随着粉尘一起消失在空中。

叶霁雨和谢无祁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动，他们十分默契地待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些什么。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就在叶霁雨疑心是不是他们想多了的时候，早就消失的楼鼎再次出现在空地的上方，阴鸷的眼神扫过这片区域，终于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在，冷哼一声飞走了。

叶霁雨看着楼鼎飞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骂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真沉得住气。”

谢无祁看着还凑在一起蹲着的己方两人，欲言又止。

但叶霁雨并没有注意到谢无祁的表情，因为她发现了前方的地上冒出了一个细长的小人，简陋的线条表情，熟悉得让人安心。

细长小人径直往两人方向飞来，嘴巴还叭叭的：“用黑雾当隐藏，你们到底是想提示楼家还是想躲避魔修？”

谢无祁知道能安心地藏这么久定然是扶疏出手给他们遮掩了，他也不觉得尴尬，十分爽快地承认了错误：“是我考虑不周，多亏前辈出手相助。”

叶霁雨从谢无祁身后凑出来，笑眯眯道：“师尊，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是不是你一早就看到我们了？”

扶疏无奈地叹了口气，细长小人的线条胳膊戳了戳叶霁雨的额头：“你可长点心吧。你们未进城时就被我的傀儡发现了，也就是现在楼无涯顾不上，否则你们现在恐怕已经在投胎路上了。”

叶霁雨闻言有些惊讶：“楼无涯……还能注意到我们？”虽然在玉灵界中和“楼无涯”有所接触，但那毕竟只是扶疏构建出来的，真实的沧澜大陆内，和庞大的楼家比起来，说两人是蝼蚁都不为过，楼无涯怎么可能注意得到他们？

“你们以为，苦海城的地下，就只是那样摆着而已？”扶疏的声音变得有些冷，但并不是针对叶霁雨：“玉灵界的动荡对楼无涯的影响比我想的还大，否则我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你们也不可能摸到苦海城的地底。”

叶霁雨恍然，无怪她总觉得他们找到天道的过程有些太容易，原来是楼无涯自顾不暇。但他对苦海城的掌控到底还在，因此两人自然在楼无涯跟前挂上了号。

到底是天道之事不便外露，再加上扶疏的搅动，楼家现下才暂时没工夫把视线投到他们身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霁雨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师尊，楼无涯的身体被夺舍，按理来说修为越高影响会越大才是。那他这么多年不出现在人前，是因为怕人发现他总是在换身体？”

修者的境界越高，越在意天人交融，而一具不是自己的身体又如何做到天人交融？因此必会让身体崩坏。然而并非随意找一具身体便能使用，境界相差过大，只会加速身体的崩溃速度，楼无涯要去哪儿找和他境界差不多的身体？

扶疏嗤笑一声：“他倒是想换身体，可惜未能如愿。现在恐怕只能在一滩烂泥里活着，如何敢现于人前？”

叶霁雨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她之前觉得以楼无涯的修为和楼家的势力，总不至于将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扶疏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愿多谈，她操纵着傀儡快步往前走去，两人只能跟上。

回到之前那家客栈，扶疏已经倚在大堂的藤椅上了，那藤椅的云纹充满了时光的痕迹，与这间破旧的客栈格格不入。

两人刚门，藤椅便转了过来，扶疏单手撑头，品了一口杯中澄澈的液体后开口道：“我在之前捉到的那个小东西身上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虽天外有天，沧澜大陆外有更广袤的天地再正常不过，可是这种可以比之天道的存在确是让我有些惊讶。”

谢无祁闻言眼神闪了闪，他想起之前那个奇怪的小人说的话：“它的主人便是夺舍楼无涯的人？可是若能比肩天道，为何……”

不仅轻易地被抓住了，甚至后续连救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很难让人相信它的重要性。

扶疏笑了笑：“那个小东西充其量只是个先头兵，玉灵界早就驯化好了，只需要一个监工就行，并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心力。否则也不会在被抓住之后只会叫着等主人来救。况且……它口中的主人，并不一定就是楼无涯。”

叶霁雨一边听一边找了两张椅子，分了一张给傻站着的谢无祁，另一张则离扶疏近些，她反身跨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扶疏杯中的酒，嘴上却道：“师尊，你的意思是，楼无涯也只是个傀儡而已？师尊你这酒好香啊，比之前喝过的都香。”

扶疏没好气地看着叶霁雨：“我就不该把我的酒窖告诉你，祸害完我那么多年的收藏还不算，仅剩的这点还想馋走？”

叶霁雨咧了咧嘴笑道：“谁让师尊的酒那么香。”

能不香吗？在灵气如此浓郁的秘境里埋了这么多年，哪家酒坊能做到如此地步。

扶疏白了叶霁雨一眼，两人的面前便多了一只盛满酒的玉杯：“就这一杯，别的没有。”

叶霁雨喜滋滋地抿了一口，接着刚刚的话题道：“是那个小东西透露的楼无涯的现状？”

扶疏摇了摇头干脆道：“猜的。它也就是被激之后能透露只言片语，但也足够我猜测楼无涯现今的惨状。”

扶疏的声音无悲无喜，让人猜不出她的情绪。事实上，从认识扶疏到现在，她的性格叶霁雨自认有些了解，但只有在对楼无涯的态度上，叶霁雨始终看不透她的喜恶。

要说爱，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却也看不出有多少恨意。面对着夺舍了自己昔日恋人的仇敌，扶疏的态度总是冷静到仿佛没有半丝感情牵扯。

叶霁雨不知道是否是过于漫长的时间会让所有的情绪都变淡。

谢无祁突然想到玉灵界里的洛随风：“那洛师弟……”

提到洛随风时，扶疏的表情反而有些许波动，她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才低声道：“这是我留给他最后的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该接什么话。

平心而论，对于素未谋面的楼无涯，定然是洛随风于他们更为亲近。玉灵界并不是一个羊圈，也不该是一个羊圈，万物皆有灵，更何况是万灵之长的人？但玉灵界的特殊之处又在于，它界内的许多“人”却介于人与傀儡之间。

由神魂借秘法而养成的身躯，几乎和原主的身体一模一样，可终究是不同的。若是一辈子不出玉灵界，大约是可以无知无觉地作为一个“正常人”。但若有一天，和原主相遇呢？又或是……原主想要占据这具本就由自己神魂孕育的身躯呢？

叶霁雨突然想到自己和谢无祁的身躯，大约也是这样制造而成，那原本存在的那一缕神魂是消失了还是被自己给吸收了？

谢无祁见叶霁雨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手抬起，似乎是想摸她的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等楼家事了，便不会再有下一个玉灵界。那些身躯，本就不该存在。而洛师弟……说不定会是楼无涯的一线生机。”

叶霁雨下意识地看向扶疏，却发现扶疏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藤椅上跟着微微摇晃的玉杯，谢无祁身上的留影石也被扶疏一并带走了，想来是猜到楼鼎行事要更为谨慎，因此并不去费这个功夫，只交由他们二人来便可。

既然知道他们已经在楼无涯处挂了号，叶霁雨也颇有一种明知山有虎的架势，反正楼无涯现下大概是顾不上他们的，待扶疏将今晚的留影石传播开来，楼家自然还有得忙。

有扶疏在前吸引着仇恨，他们定然是要按原本的计划去楼家闯一闯的，只希望楼家挺住，别因那些风波而将盛会中止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啦，在外半个月，最想念的还是家乡的菜！回家第一件事，就着酸辣牛肉猛吃三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