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靠着墙角的地上,分散坐着几名休息的练习生。
裴铭正在其中。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正朝自己走来,他抬起了正埋下看手机的头。在意识到来人是沈默后,裴铭的神情明显地有几分诧异。
“练完了?才十一点。”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啧了声后作势要起身,“也好,那就早点回去。”
从沈默搬进练习生宿舍起,他们就一向是一起回宿舍。裴铭通常要比沈默早结束练习,大概在九点左右就能离开了,但他也不会先走,而是会选择加训,或者坐在一旁等待着沈默。
今天沈默结束的这么早,裴铭虽然有些微的吃惊,但心中其实更多的是高兴。
这小孩本来就够瘦的了,每天还为了死命练舞而不按时吃饭,连休息时间都缩短。一个月下来,人都快成纸片,裴铭真怕他走路上风一吹就飘走。
所以能早点回去休息就早点吧,还能逮着机会给沈默弄点夜宵吃养养肉。
然而,沈默却朝裴铭摇摇头。
“没练完。”他说。
裴铭要起身的动作停下,滞了两秒,又迟疑地退回地板上坐着,问:“没练完?那……”
虽说沈默的身高比裴铭要矮上一点,但此刻裴铭坐在地上,而他是站着的,因此要对上裴铭的眼睛还得微微低头。
裴铭本来是没在意到此时自己得仰着脑袋才能和沈默对话,但一撞上沈默的眼眸,却忽地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啧,很熟悉的情绪。
是胜负欲。
裴铭这种从小到大干任何事情都成绩完美的人,本身是对胜负没有那么强烈的追求,因为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失手的。
进入启明前,裴铭接触到的人也都是这样。裴家高门大户,业大家大,自幼成长在京圈老钱的圈中,裴铭甚至一直到十六岁前都对努力二字没什么概念。
但人就爱在风平浪静中寻找波澜。
贺凯森曾经对裴铭的揣测其实没错,裴铭就是一个勇闯娱乐圈的纨绔子弟罢了。
他做练习生,纯粹就是叛逆。
家中长辈看不上娱乐行业,但想着裴铭那尿性,便自然而然觉得他不过是去玩玩罢了,等两天玩腻了自然会回来好好听话。
没曾想,后来裴铭竟然玩真的,真成团出道,发歌上节目。
于是裴家那边长辈发话了,直接断了给裴铭提供的所有经济来源,什么时候消停什么时候恢复。
但他们早该想到的,裴铭就不是那种甘愿受摆布的人。
断经济来源?断呗。
他还不稀罕呢。反正爷还有工资,怎么活不是活。
长辈当时觉得裴铭不过是任性叛逆、只是为了和家族对着干。但实际上,裴铭出道早已不仅仅是因为叛逆的心境了。
怎么说呢,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靠自己赢得一切的感觉。
有人就会有竞争,裴铭清楚这一点。但由于家境的原因,过去很多时候裴铭可以说是平白得来了许多机会。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样。
进入启明后,由于裴家并不支持他的行为,便也没有那么多“特权”明里暗里为他开路。
正是如此,裴铭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争取的意义。
在舞室里挥洒汗水,亦或是声乐课上纠正发音,就连百无聊赖后的翘课摸鱼,都让裴铭对这样的日子无比珍惜。
逐渐的,他感到自己不是被束缚的。
他好像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同样逐渐的是,胜负的概念在裴铭心中变得清晰起来。
裴铭的实力确实是上乘,手长腿长,即便不是舞担,舞蹈观赏度却也是极高。在实力上,他拔尖,但并非一骑绝尘。
月评第一的宝座,常常是由他和练习好几年之久的刘勉云,以及一两位其他练习生轮流入座。
要知道裴铭过去哪做过什么第二名,因此,起初的那段时间他心底涌起固执的欲望。
他要做第一。月评第一只能是他。
但没办法,由于嗓音低醇沉厚,换句话说,就是无论唱什么都像是大白嗓,vocal实在是他的短板。因此,只要当月考核重点放在vocal上,他就必然会掉名次。
于是裴铭又学会了一课——第一难得,能苟就苟。
看着如今沈默眼神中难掩的胜负欲,裴铭一瞬间感觉这小孩特像两年前的自己。
所以这架势,是要找自己做什么?
沈默眸光亮而坚定,只听他开口:“你这次——”
然不等他说完,立即就被裴铭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裴铭动了动脖子,撑地起身,恢复了和沈默平视的状态。
甚至,此刻换成他需要微微低头。
“你想问我,小组舞台我负责哪部分是么?”裴铭问。
他的声音平静低柔,甚至还依旧带有平常聊天时的那抹慵懒,沈默听在耳中,竟然觉得酥酥的,心上就像被电了一下般。
他确实是想问这个。
沈默知道裴铭这个月不再负责他最擅长的rap部分,而是可能转向vocal或者dance。
如果是rap的话,沈默确信自己比不过裴铭,但既然是其他两个部分,他真的很想试一试。
他想要挑战裴铭。
沈默是有些意外的,自己明明才说了两个字,裴铭怎么就猜到自己到底想问什么了。
裴铭却丝毫不意外。
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从和沈默第一天见面起,裴铭就觉得沈默和自己很相似。
眼神里的那股子劲儿,服不服管不知道,但总之一看就是比较叛逆的。
至少来做练习生肯定是他叛逆之下做出的决定,和自己当初一样。
这种性格,一向都不服输。至少,会千方百计地去尝试赢,尝试光明正大地赢。
不过沈默这小孩虽然眼神里有股叛逆劲儿,但人总体上是个乖宝宝,遵纪守法,还脸皮薄爱害羞。
因此,裴铭虽说料到小沈默总有一天会向自己这个“老前辈”发起挑战,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才几个月啊。啧,臭小子。
“对。”沈默在听到裴铭的打断后,仅惊愕了一瞬,便点头,目光笃定而又倔强,“所以,你负责哪个部分?”
“要踢我馆啊?”裴铭笑了,没正面回答。
“嗯。”沈默顿了一下,补充道,“你明知故问。”
裴铭闻言笑了。
他看着沈默额前散着的几绺碎发,有些被汗水打湿,乌黑乌黑的,映衬得他的面庞更加细腻白净。面颊因练习舞蹈而还未消散的浅浅红晕,此刻存在感极强,紧紧攥住裴铭落下的的视线。
dance,裴铭在心中回答。他昨天和组队的队友们商量好了,这次由自己做舞担。
但不知怎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口:“我vocal啊。”
不管裴铭心里如何想的,但面上是云淡风轻得很,以至于这话说出,沈默当即就信了,甚至还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裴铭什么都好,就是唱歌差点。轮到vocal,自己和他可以说是一个水平。
但气没松多久,沈默的眉头又轻轻皱了一下。
裴铭有点疑惑。自己都从dance改vocal了,放沈默这么大的水,他怎么这副表情了又。
只见沈默摇了摇头,看着裴铭道:“那我不和你比。”
裴铭:?
沈默眉头微蹙的模样,像极了在沉思,一脸正经:“以你的嗓音条件……我和你比vocal,胜之不武。”
裴铭:……
好小子。
好一个胜之不武。
裴铭以为沈默当时不过是犯贫开开玩笑吧,到头来还是会尝试着和自己竞争一下。
哪知道几天过去,分组公告出来了,裴铭晃了一眼,惊奇地发现沈默竟然真没选vocal。
他在公告栏前停了几秒,看着沈默名字后的“三组rap担”,摇头笑了声,笑容中颇有几分无奈。
接着转回步子下楼,进入了一间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沈默手里拿着个面包同样路过公告栏,同样地瞥了一眼,同样地停在了原地。
裴铭紧随其后,见状云淡风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早啊,三组rap担。”
沈默回头,神情复杂:“早……”他又转过去确认了一下分组公告,随即对着裴铭一字一顿道,“一、组、rap、担。”
裴铭早料到他这番反应了,但没做回应,反倒是看向沈默手中的面包,十分自然地从他手中拿过,接着塞上自己右手拿的三明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还从路过的刘勉云那里要了杯没喝过的豆浆,塞进沈默手中。
沈默本来有千言万语要问的,结果被这么一顿安排,瞬间心中的所有言语都只凝出一句:“你,你骗我。”
“哪骗了?”
“你不是说要选vocal吗?”
“要踢我馆吗不是?你选rap我选vocal,这馆还怎么踢?”裴铭耸肩道,“得和你选一样啊,给你个机会。”
裴铭声音含笑,方才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倒更像是在逗沈默。
不过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启明的月评制度是以小组形式各自划分担当,再将所有组中的同类型担当拉出排名。
在询问过队友意见后,裴铭临时从vocal改成rap,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沈默一起排名。
前几天可是连战书都下了,结果凭一句“胜之不武”就想临阵脱逃?
看见沈默愣在原地,裴铭不禁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说出的话得负责啊。”
他收回手,颇为自负地挑眉道:“全司第一rap担,等你来踢。”
作者有话要说:
悲哥:被老婆嘲笑了,桑心,看我如何夺回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