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希尔维亚感觉到一股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他也只能点点头。
今天是特雷西在混沌之地附近巡视的最后一天,他将要返回圣城的圣裁所进行汇报,正好将这个抓到的半血女孩带回去。
按照圣裁所的规章制度,被抓获的魔族和半血都会被押送回圣裁所,关在地下监狱中,等候审问和判决。
圣裁所的审问相当严苛,因此,特雷西也不担心这个半血女孩在欺骗他。如果她说的是假的,到时候自然会原形毕露。
希尔维亚安静地跟着特雷西走。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会在圣城附近故意被发现,抓进圣裁所。这样他就顺理成章混进去了。
现在被特雷西提前抓住,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也和他的计划相差不远。
因为是押送,手上的锁链是不能解开的,但是特雷西也在尽量照顾这个“境遇悲惨的少女”。
他在回圣城前,带着希尔维亚去了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在旅馆里开了两间房。
然后,他带着希尔维亚进了其中一间,嘱托他不要逃走。
“你手上的锁扣能让我随时知道你在哪儿。”
希尔维亚还没来得及对这位圣裁官大人清晨开房的行为表示疑惑,特雷西就退出去关上门去了隔壁。
这让他更加疑惑了。
他们从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都没有刻意分房睡过,如今怎么还专门开了两间房?
难道不是在一间里更好监督他这个俘虏吗?
在他记忆里,特雷西以前对待抓到的半血魔族也不是这个礼让的态度啊?
他哪里知道,在特雷西眼里,自己已经成了“从小孤苦、还没成年就被魔族抓去玩弄、身不由己变成半血、受尽虐待屈辱、历尽艰辛逃出来的柔弱孤女”形象。
旅馆的女主人抬进来了一桶热水,让他沐浴清洁,又送来了外伤的药膏。
接着,特雷西再度出现,给他送来了新衣服,放在门口就走了。
希尔维亚展开,发现那是一条白色的长裙。
…………
他彻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特雷西他是了解的,这位忠诚勇敢的骑士楷模绝对没有一点点变态的嗜好。
那这是为什么呢?
他来回翻弄那个药膏和裙子上的褶皱花边,脑子里莫名出现了斐尔德的脸。
魔王都没干过这么变态的事呢,他心想。
他默默地在浴桶水面上照着自己的假脸,骤然明白了之前那一丝不对劲在哪里。
太精致秀气了,像个女孩子。
也不能怪特雷西这个傻狗认错。
但是想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其实很妙。
如果扮成女孩,他在所有人眼里,就和失踪的圣子一点相似之处也没了。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柔弱的、胆小的、没有魔力的女孩。
至于到底像不像,就算现在只有几分像,如果他真的穿上了裙子,那几分也会变成十分。
希尔维亚想到这里,态度就坦然了。他对扮成女孩其实并无排斥,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思路上走。
特雷西给了他灵感。
现在,沐浴是不想再沐浴了,在王宫的泉水里就已经洗得够够的了,他简单地洗了洗脸上的尘土。
至于药膏,他完全没有往身上暧昧的痕迹上想,毕竟这些在他眼里连伤都不算,统统被自动忽略。
他简单地在手臂的刀口上涂了一层,用干净的布条扎起来。
其实,他对这种程度的伤痕一贯也是不包扎的,都是随便敞着,等回去了用治愈魔法。
但是他现在是女孩子,要装得细致一点。
然后他换上了那条裙子,躺到床上浅眠了一会儿。
午后,特雷西又来送饭。换上裙子的少女长发柔润、肌肤莹白,清新如一朵刚摘下来的白蔷薇,让他微微一愣。
希尔维亚看了特雷西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
他现在经过了斐尔德、克里斯、雪的三重洗礼,对这些事情已经非常敏感。
他不想再坑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对,他过度紧张了,特雷西不喜欢女孩子才对,特雷西喜欢的应该是……
都怪那三个混蛋,害得他过度敏感!
特雷西注意到希尔维亚没控制住流露出的一丝警惕,以为这是受到伤害后的应激反应,不禁更加怜爱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这少女的名字。
这不能怪他,在圣裁官们看来,魔族都是异类,和猛兽无异。圣裁所对魔族的章程里,从来没有问名字这一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希尔维亚在桌上比划了一个女孩名字。
“薇薇。好的。”特雷西说,“我现在要带你回圣裁所,你会先在地下监狱里待一阵,审问之后,会有人安排你,不要担心。”
自称薇薇的少女轻轻点头,从旁边捡起自己的黑色斗篷,披上了。
特雷西拿出一根金色的蜡棒,在地上描画了一个传送用的魔法阵,他念诵咒语,魔法阵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
这个魔法阵是圣裁所□□,能直接通往圣城的入城口。
特雷西伸手拽住了希尔维亚,拉着他走进了那片光晕。
眼前一白,再次能够看清的时候,宏伟的圣城出现在了眼前。
希尔维亚站在那儿,沉默地注视着她。
洁白是她的主色调,而晨曦赋予她瑰丽万状的变化。昂贵的浅色石料覆盖着城内的建筑,圣洁剔透的高塔四周有飞鸟盘旋。
她是创世神盖拉额心的宝石,终年沐浴圣光。一切美好高贵的词汇都该被用来形容她,虔诚的人们赤足跋涉来此,在神殿脚下匍匐,从日出跪拜直到夕阳落下。
但是对希尔维亚来说,这里曾经只是他的家。
高耸的白色城墙是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他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从面前戒备森严的入城口进去,走过多少步会踏上米色的街道。顺着街道一直向内走,会穿过一环一环的城区,抵达中央那座神血家族世代守护的神殿。
希尔维亚静静地跟着特雷西通过了盘查森严的入城口,继续沿着主道向前走。在靠近城区中心的位置,他们停下了。
面前就是圣裁所,他足足两年多没有踏足的地方。
圣裁所的建筑很低调,但是气势如生铁。门口例行守卫着一列执行队,他们在浅色调的圣城里,穿着森严的黑色军装,蹬着镶着银扣的长靴,胸口的银色金属穗神圣冷冽。
他们手里握着长剑,护手处的银光锐利地一闪。
希尔维亚的目光从这锐利扎眼的银芒上掠过,偏头,越过一片低矮的建筑,看到了圣城中央白色的云石广场,和广场尽头那座二十八道巨大立柱支撑的巍峨建筑——神殿。
一只白鸽从广场上朝圣者的头顶盘旋而过,轻轻落在创世神盖拉的神像前。
神明手捧着象征创世之力的圆球,悲悯地俯视着这个渺小的生物。
在他目光飘远的时候,特雷西走到了圣裁所的门口。
特雷西掌心浮现出属于圣裁官的身份符纹,执行队的队长沉默而高效地验视了他的符纹,向他行礼,然后恭敬地让开了大门。
执行队长的恭敬是有原因的——每一位圣裁官的地位都足够崇高,他们向上只向圣裁长负责,向下则统领执行队的卫士。
这所暴力机构独立于任何国家,圣裁官同样也不在世俗的地位框架内,即使是一位国王,也不能对圣裁官颐指气使。
能让他们尊敬以待的,只有神殿。
神殿凌驾于一切之上,至为崇高,至为伟大。
希尔维亚跟着特雷西走进圣裁所,走到了□□所的登记处。
在此负责的是一位蓝眼睛圣裁官,表情严肃,周身冷冽,手里握着记录的笔记本。他明显和特雷西关系不错,看到他,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
“这次巡逻任务执行得可有点久。”这位圣裁官说。
“加文,好久不见。”特雷西和他轻轻碰了碰手臂,点点头,“是有些久,每次只要有机会出去,我都想在外面多找找。”
“你还没有放弃寻找殿下?”加文说,然后随即意识到失言,只能弥补说,“殿下那么强,失踪可能只是他自己去做什么事了,他不可能出事的。”
特雷西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再深谈。
希尔维亚这才知道,特雷西一直都在找他。
他低着头拢了拢斗篷。
“你还带回来一个魔族?”加文已经注意到了旁边穿着长裙披斗篷的女孩,也看到了女孩手腕上昭示身份的锁扣,“是俘虏?”
“算是。她是半血,而且态度很好,不要那么苛刻。”特雷西叮嘱他。
“嗯。”加文点头,“交给我。”
加文又说:“圣裁长大人一直在等你。”
特雷西点头离开,去找圣裁长,将希尔维亚交给了加文。
希尔维亚正要跟着加文往里走,突然,尖锐风声在耳畔骤然响起!
风魔法快得叫人无法阻拦,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
特雷西扯了一把希尔维亚,但也只能堪堪让他免于割喉。
特雷西抬头,看到少女苍白的侧颊上多了一道伤口,深深地划破了肌肤。
鲜血过了一秒,才从伤口里踊跃渗出,沿着下颌汇聚,淌过细瘦的脖颈,蜿蜒进斗篷的领子里,染脏了白棉布的裙子。
红色的血液细细一痕,在莹润的肌肤上分外刺目。
这并没有停止,狂暴的风魔法已经迸发,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叫出声,青色的龙卷就已经直扑希尔维亚!
太快了!
希尔维亚眼睛刚捕捉到一点绿芒,恐怖的风龙卷已经贴至身前,他的一头黑发飞起,被气流卷向风龙卷。发尾被其中的切割力量绞得七零八落,用不了半秒被卷进去的就是他整个人。
“嗡——”
一道闪烁着雷电的守护结界陡然出现在他周身,扣住了他,也挡住了狂暴的风元素。
结界内部没有气流涌动,他的长发像被狂风掀起的蝴蝶,在此刻缓缓地落下,收敛了翼翅。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特雷西抬手,挡在希尔维亚身前,维持着这片薄薄的结界。
“滚开!”那个释放风魔法的人声音粗哑,如同悲嚎的野兽,“你别他妈护着一个肮脏的魔族!”
希尔维亚越过特雷西的肩膀,看向那个双目赤红的强悍男人,男人手上染满了半干涸的深红,肩头的伤口仍然在涌出血液。
“魔族都他妈该死!”男人失去理智地嚎叫着,被冲上来的执行队牢牢控制住了双臂,仍然在奋力地挣扎,青筋在沾血的手臂上狰狞暴突。
这个满嘴脏话的男人,希尔维亚认识。
圣子殿下曾经的死忠崇拜者,圣裁官古格。
作者有话要说:希尔维亚:(皱眉琢磨)我以前不这样的,不对我现在是少女,要精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