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求我，还是跪下来求我原谅的那种。”
“秦芝芝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秦芝芝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诧的，但是作为当事人的秦豹，却并不那么觉得。
秦豹一边眉毛被高高挑起，另一边则是深深的皱褶，“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想要老子我求你？！”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孔，细致观察着那上面的表情。
然而无论他怎么细致观察，他都找不出一点熟悉的影子，反而相当的陌生。
“你怎么就结了个婚，性子变成这样贪得无厌了？！”
秦豹相当难以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根本没有你以前听话乖巧的样子！”
秦芝芝微微张着红唇，轻吐字句，“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然后她没有等他回复，便自问自答的继续说了下去，“啊对了，听话乖巧。”
然而她好像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又朝着秦豹反问道。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以前是听话乖巧的，所以你才对我曾经的痛苦遭遇，不闻不问是吗？”
“……”她说得对，但他不能承认。
她这反问简直绝杀，问得秦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秦豹没有直言，回答这些问题，反而兜了个圈子，把关注点移到另一边上去了。
“我不是已经满足你很多要求了吗？”
他开始一条一条细数清楚，“包括让你成为秦家第一顺位的下代继承人，还有让你拥有秦家祖屋的屋契，更别说让你拥有一大堆，这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了！”
说完大头的，他再说小头但重要的。
秦豹瞥了一眼脸红沉默中的秦芝芝，以及早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林凤英。
“甚至还有你妹妹、你妈妈的所有房子车子金子票子和资源，这些全部都给到了你，她们都争不过你，你才是真正最后的赢家！”
“你拥有了这么多的东西，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他深深地皱着眉毛，发白发丝散在耳边，尽显老态。
秦豹丝毫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你说说看，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秦芝芝勾起一边唇角，扯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抬起的眼眸里，是他无法看懂的嘲讽和晦涩。
“我想，在你小时候，你老师应该有教过你，做错事要道歉的道理，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种事情都不会吗？”
她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很怪异。
明明她只是一个穿书者，但是她莫名其妙地好像能共情“秦芝芝”那个炮灰，甚至她那些年来所遭遇无数痛苦经历。
——但其实这些东西，压根与她这个外来人是无关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共情“秦芝芝”？
她们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难道是她太圣母了吗？还是感情太泛滥了？
“小时候你和林凤英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丝毫没有忤逆你们的决定，‘听话乖巧’做符合“女儿”这个身份的所有义务。”
“然而结果呢？”
“在我之后的一次无意失踪里，你们压根就没有派人来找我，甚至也不从亲自打开我的下落，反而让秦柳这个养女——来顶替了我的位置，让她成为了秦家的千金大小姐！”
“同样是父母，同样是女儿，你们何曾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家伙，你们只会想自己的事情！你们只会考虑自己！根本就不会管我这个女儿的下落和安危！”
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即使她压制住了几分，却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动荡不安。
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魔怔了，她总感觉，她的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
一个是过去的她，一个是现在的她。
尽管时隔多年过去，她的样貌、性格和心态变化了很多，却依旧是同一个人。
但是她只是一个穿书者、是一个外来人、是一个无情人！
——她怎么可能会对‘秦芝芝’这样的炮灰小说人物共情？！
这也太奇怪了吧？！！
然而每当她抬起头，直视面对秦豹或是林凤英双眼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重复播放着“小时候的秦芝芝被他们责骂和教训”的鲜活画面，即使是那小如牛毛的细节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画面感非常强，强到她好像真正经历过那般似的。
可是她只是生活在一个无聊又现实的三次元世界里的普通人，经历着在普通不过“别人不也这么过来”的普通人生。
甚至她为了逃避枯燥又无聊的痛苦现实，还特地跑去穿书局，报名了杀猪种田和捉奸打脸的朴素但抓马世界。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所以她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有像是真正经历过那般深刻回忆？
——这已经超出了，让穿书者熟悉、该被穿小说人物的合理范围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嘴巴，不断向着这个身体的父亲控诉，“她”那些年的痛苦和绝望。
“既然你想要重新认我当女儿，你就不能拿出一点诚意出来吗？我只是想要你一点真心实意的道歉，难道你这样都做不到吗？！”
“难道你就想要用那些东西，轻轻松松让我对以前的痛苦一笔勾销吗！在你眼里，我就是可以用钱收买的女儿吗！？”
“——秦豹，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父亲的身份了！”
“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眼里只有自己，根本就不懂得该如何当一个父亲！
“你也不配当我的父亲！！”
即使她一遍遍地控诉原声家庭的便宜父亲，但是那柔软的腰杆也挺得直直的，从未弯下过一分一毫，尽显不屈骨气。
秦豹怔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原来她是这样子看待他的……
原来真的有人不顾金钱的诱惑，会因为亲情纽带而联系的血缘关系，大声怒骂他不配做父亲。
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儿这样怒骂……
像她这般真情流露的痛苦神色，在多年前的记忆长河里，他也曾做过这样相似的表情。
但是这全部都被以利益为核心的冷漠家庭和社会吞噬了。
一开始他也会难过、也会抗争，但终究也敌不过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父母。
渐渐地，他意识到，他只不过是家庭里的一个好用棋子。
一旦毫无用处，就会被无情抛弃掉。
于是他为了不被抛弃，学者那父母的做派，麻痹自己的身心，成为继他们之后的“他们”，甚至最终他也被驯服成与他们无异的冷血无情动物。
原本紧皱的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舒展开来了，不再是以前那般为难受头疼所困了。
“芝芝……”
“芝芝……”
异口同声的呼喊声，分别从两个人的嘴里喊出来。
百里秀把手附在心口之上，深深抓着那上面的衣服布料，死死揪出一个痕迹。
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表面开朗大方的芝芝，居然为这种事情，痛苦难过了这么久……
而他这个做丈夫的，却一点不了解她的痛苦，他实在是太不尽责了！做丈夫太失败了！
他应该好好自我反省才对！
秦豹是震惊，百里秀却是心疼，然而这些在秦芝芝看来都不重要。
她已经处于失控状态，她已经把“她”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除此之外，她也不图一个结果了。
好累。
这次的穿书之旅，真的好心累。
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穿书世界里这么难受，难受到她都想立马死遁了。
要不，她现在就与这个世界，就此别过吧？
“——倒计时还有58秒，58秒后，你们这群人，就跟着这炸·弹，通通都灰飞烟灭吧！！”
医院的天台楼顶上，传出那一道用麦克风传播的尖锐失控女声。
人们起初因为这是恶作剧，但是直到他们亲眼目睹了墙上的时钟，变成了电子屏幕的红色倒计时。
而且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见那滴滴答答的恐怖响声。
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刚才那疯狂女人说得都是真的！
甚至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有点熟悉？
秦柳瞳孔地震，她一下子就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了。
“妈妈！是妈妈的声音！”
“但是怎么会！妈妈怎么会在楼顶！还做出这样疯狂可怕的事情来？！”
离她最近的秦豹，忽然一手拉住她的手腕，脚步飞速地往医院门外跑去。
“别管这种事情了，快逃！你先逃离这里再说！”
在经过秦芝芝身边的时候，秦豹还想旧戏重演，用另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想拉着她一起逃跑。
“秦芝芝你也是！快跟我逃！”
结果就在皮肤相处的那一瞬间里，秦芝芝一把收回了手。
秦豹这时比以往的那些时刻，都更加愤怒不已，“——秦芝芝你别胡闹了，快跟我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然而秦芝芝似乎充耳不闻，面色冷漠又晦涩，令人难懂她此刻的内心想法。
她抬着双眸，红唇轻动，用唇语向秦豹说了些什么。
尽管灰尘模糊了空气，吵闹的人声响彻医院内部，作为当事人的秦豹，他还是读懂了她的唇语。
「爸爸，对不起，我不想活了。」
一说完，秦芝芝便朝着医院门口的反方向，跑走了。
“秦芝芝你个不孝女！我不许……！”
秦豹还未说的话，就被这时候拥挤上来的路人给生生打断了，甚至尽力向前伸去的手，都被人海给弄得高高举起了。
耳边忽然窜出来一阵狂风。
“——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