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她是摄像机？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知道，你别问那么多。”

我闭上嘴巴，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抓紧时间，快走吧。”

“要去哪里？去干嘛？”

“你不想出去吗？”他反问我。

“想——”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住，拽着我腾空而起。

原本趴在地上的小灰灰也站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扇动翅膀，就已经摔到小灰灰的茸毛里，而那个可恶的白衣，则优雅地落在一旁。

小灰灰往前跑了几步，两道白影从它身侧出现，这时我才发现，小灰灰也长出了一对翅膀。

小灰灰的翅膀是半透明的，闪着柔和的朦胧的白光。那巨大的翅膀轻轻一扇，我们便乘风而起，跃进了蓝天白云里。

“小灰灰你好厉害！”

我坐起身，趴在小灰灰身上，兴奋得大叫起来。

我用眼睛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他正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一般。我转头看向他，他的脸又恢复了严肃，一本正经地看向前方。

这个人真奇怪。

躺在小灰灰的身上真舒服啊，它身上的毛毛，似乎比云朵还要柔软，躺在它身上，身体下似乎有一汪清泉。

小灰灰飞得很快，但耳边却没有呼呼的风声，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干净得像一面镜子，如果我的身体能一直不停地往上升……

我的思绪跟随着我的目光，开始摇曳起来。我的身体轻飘飘的，我又“灵魂出窍”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相反，我还觉得相当愉快。

如果能一直这样子生活下去，被困在牢笼里的日子也不错。我只需要操心一日三餐，而不必为人情世故而烦恼。

说到牢笼，那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有没有穹顶？

我决定探索一番。张开我想象中的双手和双腿，开始努力往上蹬。

原本无形无味的空气，变成了清澈的水，白色的云朵变成了悬浮在水里的装饰品，我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鱼儿游到了水面，这个大鱼缸，是有盖子的。

我伸出手，摸向那若隐若现的东西，牢笼的顶部，竟然是柔软的。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努力冲破阻碍。

我跌到了地板上，身体轻飘飘的，不疼。我爬起身，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微弱的灯光，黑色的墙壁，黑色的管道，黑色的机器。

面前的大机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无数条管子从它内部延伸而出，通向不远处的黑暗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下一片空荡荡，看不到自己的身子，也看不到影子。看来我还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亦或是在做梦。

我顺着其中一条管子往前走，黑暗里有电子屏的亮光在闪烁。

屏幕上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不甚清晰的影片，影片里的人们围在斗兽场周围，大声欢呼，因为兴奋涨红了脸。一只黑熊站在斗兽场中央，背对着镜头。

接着，镜头拉近，一个人躺在地上，紧闭双眼，那个人，是个美女——那是我自己！

我不由得尖叫起来，紧接着，影片里的大熊一个巴掌拍向地上的“我”，我头晕目眩，但眼前的画面依旧被刻进眼里——“我”的肚子被黑熊扒开，场面极度血腥，斗兽场内一片喝倒彩的声音。

这不是我梦里的情节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我又觉得不对劲，如果这是我梦里的情节，这画面为什么是旁观者的视角？

在三米外的地方，也有一块电子屏在闪烁，我凑了上去。

画面上是一条白色的狗，看那模样，像极了小灰灰。它被一个贵妇人抱在怀里，贵妇人如血一般的嘴唇吻在它的脑门上，接着它的身体便慢慢地失去了力气。

紧接着，画面转换，镜头来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画面上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又回到那个播放黑熊视频的电子屏前，那电子屏在循环播放同一个影片，我现在看到的画面，同刚才看到的一样。

吧嗒——

头顶上方突然亮起了灯，就像一个小太阳一般，黑暗里的一切都展现在我眼前。光线很充足，然而，黑色的机器却变得更黑了。

有脚步声在靠近，我本能地远离脚步声。

但那脚步声不依不挠，跟在我身后，我看清了，是两个男人。惊慌的我拔腿就跑，脚下的管子相互缠绕，我不小心绊到其中一根，摔在地上。

“是我眼花了吗？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个人从这里跑过？”

说话的男人身穿一套白褂子，脸蛋白净，他右手指着我的方向，询问身边的人。

“我说你，大半夜的，非要说有数据异常，现在又跟我讲鬼故事，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正在谩骂的是一个较年长的老男人，同样披着白褂子，但那褂子歪歪扭扭的，显然是随意披上的。

我明明就趴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却视而不见。也许他们跟李可和苏珊珊一样，也看不到我。

我大摇大摆地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男人走到那台发出“窸窸窣窣”响声的大机器正面——之所以说它是正面，是因为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屏幕。

两人走到大屏幕前，屏幕就亮了。画面上，是我自己躺在一片毛茸茸的东西上面，皱着眉头，双眼紧闭。

接着画面离开我的脸，快速转动——我看到了小灰灰的翅膀以及湛蓝的天空。这个视角，大概是白衣的视角。

镜头转回到我的脸上，接着往下移，白皙的脖子，微微敞开的衣领——

“白衣你个混蛋，你在看什么！”

我大声咒骂，接着又捂住嘴巴。

那个年轻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但我肯定，他没有看到我。他又询问身边的老男人：“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老男人似乎很生气。

“可我真的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声。”

“别磨磨唧唧了，快说哪里有异常。”老男人一脸不耐烦。

“就画面里的这个女人，没有任何预兆地死掉了，没有打斗，没有受伤，就忽然死掉了，她自己的视角变成了一片黑暗，她的编码是……”

大屏幕切换了一个黑乎乎的画面，在画面的右下角，有一串文字：2046年12月21日 02：10：20。

那串数字的后两位还在跳动，而我的心脏却停止了跳动，呼吸也上不来了。

现在，已经是2046年了吗？

我一直以为现在是2035年，那中间的这一段时间呢？我的记忆去了哪里？

两个男人的谈话还在继续，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两个男人离开了大屏幕，我木木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走到那个播放着黑熊画面的小屏幕前，我站在他们身后。在小屏幕的下方，是一个透明的罐子，有许多管子从罐子里伸出来。

“这是我们对她做过的几个小测试，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激发她的潜能。”年轻男人说着，开始操控机器。

小屏幕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山谷里，悬崖边上有一盏朦朦胧胧的灯。

“你在哪里？你能看得见我吗？”

“我就在家门口，你快点过来吧，我给你照明。”

视频里的男声说完，画面里的灌木植物变成草地，灯接连亮起来，一条路通向了半山腰，那是一条梦幻的路，路上铺满了嫩绿的青草，路两旁是星星形状的路灯，泛着粉红色的光。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在游戏里的一个经历，小路通向的是一个小木屋，木屋里的人要请我吃豆浆和包子，还没吃到，就被李可唤醒了。

接着那个男人又调出“我”在那个疯狂的山洞里的画面。同样是我的视角，一条小河在山洞里流淌，小河旁长着五颜六色的植物，叶子下方缀满了晶莹剔透的果子，洞穴壁上的石头泛着幽幽蓝光。

山洞里有许多个一模一样的“我”，还有不断杀人的“李可”，“我”躲在植物后面，偷偷摸摸地走路，时而又拼命奔跑，镜头摇摇晃晃的，当时的我估计已经濒临崩溃。

“这个测试非常成功，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我们当时直接将她的空间和同伴的空间一分为二后重叠在一起，处理得非常妥当，而她本人意志也很强大，测试过后，精神状态恢复如初。”

这都是些什么鬼。

但我清楚的是，我所经历的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人为造出来的；而我在游戏里的所见所闻，又被以某种方式转换出来，展现给观众。

那我在游戏里的伙伴呢？都是假的吗？他们有血有肉，有各自的性情，也都是系统造出来的假人？

我脑海里浮现了李可的模样，他总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一定不是假人。但我随即又想到他冤枉我偷走宝宝、把我捆起来的样子。

我眼睛不经意间瞥向一旁，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那透明的罐子里，被管子缠绕着的，是一个人身狗头的东西。

这个东西，我见过，在那个被黑熊杀死的梦里见过。

仔细瞧那狗头的眉眼，还有点像小灰灰。

“实在不行的话，派20350220过去看一下。”老男人最后说道。

两个男人走开了，露出了罐子里面的东西——那东西属于我，是一个没有头发、没有身体、光溜溜的一个脑袋。

我已经死了！

那个被黑熊杀死的梦，根本不是梦，而是我自己的真实经历。我死在了2035年。

我双手抓向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下坠。一阵眩晕之后，我抽泣着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