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着黄瑶，思绪还停留在意大利的新闻上。

黄瑶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眼睛里。

他想收回目光，黄瑶却蓦然欺身而上，弓着腰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我。」

她的声音很轻，刚好只能两个人听见。

唐小虎呆滞地保持着扬脑袋的姿势，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

他来不及收回目光，黄瑶却已经站直了身体，小声哼着歌离开。

在他的印象里，黄瑶总是乖巧的，除了偶尔在他的面前任性一次，几乎从不露出任何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可是他刚才，在黄瑶的眼睛里看到了狡黠和得意，像是对猎物胜券在握的猎手，甚至带着嚣张和狠戾。

他将背靠在墙上，吐出一口憋在心里的气。

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一些被黄瑶藏在心里的东西。

他送黄瑶回家时，她看着星空感叹强哥一家三口的幸福，她赖在医院不愿回家的借口，她微笑面具背后的万丈深渊。

她从未真正融入过他们的世界，她带着面具扮演所有人都喜欢的角色。

「阿瑶…」他细细咀嚼着这个叫了一年多的名字，像是千丝万缕的藤丝，缠绕在他的灵魂中，渗进血骨里。

·

这个暑假对于黄瑶和唐小虎来说都是加速的时光机，时间在黄瑶的留学手续中匆匆而过。唐小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了解意大利的社会结构和风土人情，连带着黄瑶就读的学校也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研究。

他在心里疯狂拉扯，每一天都有一百个劝阻黄瑶别去的念头，却又被自己的理智拦下来。

阿瑶本应该是飞鹰，有自己的天地和自由，她有自己的梦想，而去意大利读书，将是她完成梦想的第一站。

他不应该做那个斩断梦想的刽子手。

他应该做的，是默默守护他的公主，直到她安全从意大利回来。

黄瑶曾经向他问起了裴路的情况。

他还记得裴路，是初一的时候逼阿瑶和他谈念爱的那个小子。

「我去问过他们家的邻居，说裴家孩子失踪了，他爸妈也搬走了。」黄瑶审视着他的眼神，想从中看到答案。

黄瑶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裴路，更不会去找他的父母，她特地来找他求证的，是裴路的生死。

「虎叔，你为什么不说话？」黄瑶的目光中带着逼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摇头。

「真的？」

他掀起眼皮，回应黄瑶的目光，

人真的不是他杀的。

甚至连裴路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是谁杀了他。

京海的天是高家的，没有人可以挑战高家的权威。

当初高启盛那句“天上掉下的一个钢镚儿也得姓高”的话虽然狂妄，却是不假。

那几个用黄瑶作赌注的小子没一个活下来。

「虎叔。」黄瑶认真地看着他：「意大利见。」

她一字一句，言辞分明。

唐小虎似乎没反应过来，又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愣愣地啊了一声。

那个时候他没想到，黄瑶早就为他们的未来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上无论他会给出什么答案，她都会在那里等着他。

直到送黄瑶出国的前一个星期，唐小虎才想起来那天她说了什么。

高启强拿着早就买好的机票，吩咐他：「小虎陪着瑶瑶一起去吧，国外危险，你跟着保护瑶瑶。」

唐小虎不知所措，他甚至连几个字母都不认识，叫他去意大利，那不成哑巴了吗。

趁着高启强和陈书婷说话的时候，他压低了嗓子问黄瑶：「怎么回事？」

黄瑶笑得狡黠，双眼浑圆漆黑，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虎叔，意大利那么危险，爸妈当然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啊。」

言下之意，这是高启强和陈书婷的意思，看他敢不敢忤逆。

唐小虎被他堵得没话说，一想到要和黄瑶单独相处，心里却是烦躁，但又不知为何，有些雀跃安心。

他这些天来的担心放下了一半，至少阿瑶不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虎叔，别想跑了，票都给你买好了，还不知道我爸的意思吗？」

为了能让高启强答应唐小虎跟着自己一起去，黄瑶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前些日子没事就在家里播放意大利的新闻，状似忧虑，又让陈书婷感到危机，提出找个保镖陪她去。

可是派谁去呢？

唐小龙脾气暴躁，黄瑶小孩心性，不合适；高晓晨自己也在念书，更不合适；另外找个强盛集团的人，可不是亲近的心腹，也不放心。

想来想去，就只有唐小虎了。

对黄瑶关心备至，有耐心，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牺牲自己保护她。

唐小虎愣了一下，蓦然想到那天黄瑶和自己说的话，好像是坐进了回忆的时光机里，突破时空的限制，钻进他的耳朵里。

那天黄瑶说：「虎叔，意大利见。」

原来她早就盘算好了怎么把他弄到手。

对，“弄到手”这三个字很符合黄瑶的行为，简直是……又聪明又糟糕。

他欣慰于黄瑶的心思缜密，又烦恼黄瑶过于聪明，会不会被高启强发现。

高启强和陈书婷还在喋喋不休规划黄瑶的意大利求学之旅，一会儿要在学校附近买个房子，一会儿问黄瑶要不要买辆车。

黄瑶微笑着摇头，安慰他们：「爸妈，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就可以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顿了顿，她有看向唐小虎，在只有唐小虎看得到的角度里，眼神充满了挑衅：「虎叔也会好好照顾我的，对吗。」

她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唐小虎身上。

唐小虎先是有些木纳，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还是不应该由他去照顾黄瑶，毕竟他和黄瑶目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清白。

「大哥大嫂，我不行的……我又不会英文，更别说在意大利还得讲意大利语吧，要不然咱请个专业的去保护……」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书婷打断：「不行不行，外人怎么能有家里人可靠，你不会英文瑶瑶会啊，到时候在意大利当地给你报个商业管理，也跟着瑶瑶好好学学。」

唐小虎被陈书婷说得发愣，现在不光得去国外，还要去上学。

「我看租房子也不方便，直接买一套吧。」高启强也认为陈书婷说得有道理：「正好小虎趁这几年去念个书，回来好好打理一下白金瀚，强盛集团这边也需要专职管理，你就去好好学，瑶瑶读书的时候你也给我好好读！」

听见高启强发话，唐小虎只好闭上了婉拒的嘴，点着脑袋跟着高启强嗯嗯答应。

桌底下，黄瑶却猝不及防地掰了一下他的小拇指。

唐小虎痛得呲牙咧嘴，又不敢大声质问，只好歪着头看黄瑶。

黄瑶挑眉，悄悄朝他对口型。

她说：「你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