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残月的微光，我模糊地看到他的脸，奇犽背后是一片幽暗静默的深蓝色夜空，枝叶繁杂扑朔肆意乱舞，远看就像是深黑的蛇影。
我不自觉地颤抖着。火光映照在奇犽的侧脸，他纤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打出了一道脆弱的阴影，显得他的眼睛比平时晦暗了几分。
奇犽因为喉咙处受伤的原因，说话时声音很哑涩，也很轻，有点像是在自问自答，我听不出其中蕴藏的情绪。
“害怕？”
我见奇犽主动问我，我连忙点点头。奇犽伸出那只被血染透的右手，他抬手抹掉我眼尾那因为恐惧而渗出的泪水，被人敞开的玫瑰花窗在狂风的吹拂下窸窣作响，我被血液那种黏腻且还带着湿漉漉的感觉恶心到了，所以下意识往旁边别了下脸。
奇犽低头看我：“我说过的，我一定会看好你。”
——虽然我知道奇犽是出于好意，但干涸在手上的血迹与带着血液凝块的新鲜血水同时混杂在一起擦过我眼角的感受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本能的会想离这些远一点。
我并没有想通奇犽他为什么没有用他相比起来较为干净的那只手……或许，是他忘记了吧。
奇犽将手重新放回身侧，他垂下的手指将我的眼泪放到指尖确认般的撵了撵。
在奇犽把手撤回后，他留意到我在被他碰到后，条件反射地避了下脸，奇犽眼神晦暗，他淡淡地说：“怎么，你其实很遗憾来的是我？”
“……”
我连忙摇头否认，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这次可以被奇犽成功救下那都已经算是我运气发挥到极好了……尽管我知道我现在浑身颤抖的姿态好像很没有说服力，可我停不下来。
奇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我……
奇犽低头看着我的脸，他似乎有种奇怪的抽离感。
他垂着睫毛，那双耀石蓝的眼睛仔细地打量我，奇犽看上去与他平时那种因为眼尾上挑自带的傲气与生人勿近感不一样，他此刻的审视更像是在分析与评估着什么。
虽然奇犽平时也经常会有这种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但我至少还是能够大致分辨出他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可是现在的他，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我甚至分不清楚，他下一秒究竟是会直接伸出手杀了我，还是会选择低下头然后凑近我。
在奇犽又专注地盯了我一会后，他忽然歪了下头，奇犽不耐烦地用嘴轻吹了下被风刮到自己眼睫上的扰人的刘海，奇犽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
我瞬间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总感觉刚才的空气就好像是在短时间内突然停止流动了一样。
我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开始呼吸，用小口偷偷地换着气。
好像是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奇犽伸出手，他的手指顺着往下滑，最终停留到自己的颈部，奇犽用手指着他脖子被勒出红色的位置。
奇犽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张了张口，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奇犽不等我出声回答就继续说：“守在这里的守卫，其中有个很强的老头。”
“他有个很特殊的能力是，可以将不信奉他们这个教的擅闯者执以死刑。”奇犽颈部那条绕喉结一圈的印记，颜色看上去就和罂粟花一样浓。
“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他给‘念’加了很奇怪的规矩。据他所说，凡是被他手上的圣息所感知到的潜入这里的人类异教徒，都将在与他正式会面后，他视野所见的半径三十英尺的范围内，瞬间被执行审判。”
奇犽笑了一下，“甚至，连我将他的左臂整个卸下来都没有用。”
“我没能杀掉他，而且，差一步我就要死在他那个叫做圣待审判的能力下。”
奇犽的手指点在自己像是被套上无名枷锁的脖颈。
“被他勒住但又不慎逃脱的人，会在第二次进入到他视野范围内的时候，不出三秒钟，便瞬间全身燃烧至死。”
见我捏紧了手脸上露出惶惶的神色，奇犽浑不在意地继续讲道：“可就在刚刚的时候，我遇到了小杰。”
“我当时利用视野盲区，躲开了对方的攻击，正当我打算再次引走对方的时候，小杰却出现了。”
奇犽盯着我看，“为什么他的念能力会对刚刚的小杰不起作用。”
“不是说，所有擅闯进来的‘人类’都会被他在视野范围内进行无差别攻击吗？”奇犽语气淡淡。
“我很确定小杰根本没有使用念。”
“所以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
奇犽自顾自地说出他的结论：“因为……”
“除非有什么东西将小杰的气息掩盖住了，让他并没有被所谓的圣息捕捉到。”
我呆呆地望着奇犽，感觉好像听懂了，但好像又没怎么明白。
奇犽朝我笑了笑，眼神里的笑意却不明显：“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小杰为什么会不受‘念’的影响，被规则排除在外，据我所知，‘念’系统下所制定的规则是绝对的，是不会有漏洞可钻的。”
我被吓得缩了一下，我还是不明白奇犽到底是在对什么表现的这么气愤。
“能够瞒过对方的念，且还能在短时间内跟小杰有过接触的，我反复排除，可最后只剩下身上一堆谜团的你。”
奇犽低头逼近我，见地下的火越烧越旺，奇犽不耐烦地将脚下的尸体一脚踹到火上，用已经僵直的尸身暂时地将火苗盖住。
屋内距离我最近的光源被遮住，朦胧的月光再次将一切都变得隐秘，暮夜间，我看不清奇犽的表情。
尽管窗户被人强行用暴力打开，缭乱的风一股脑地灌进来，明明很冷，我却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要紧张到滴下冷汗。
又莫名安静了几秒，奇犽继续说：“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小杰和你当时发生了什么。”奇犽喉结艰难地滚了滚，“我也很确定小杰绝对是人类，可是你呢？”
不知为何，我周身还在颤抖。
我看着奇犽，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我、我其实也不清楚。”我低下头，“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只是，我自己也还什么都搞不明白，我害怕你们会介意。”
我又接着说：“之前我看你们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但也都没有问我，所以我也……”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套说辞实在虚伪恶心，简直就是在狡辩，是在利用大家的信任。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都有各自不想讲的事，所以没必要问这些。”奇犽冷漠地回道。
“可我是真的！”说完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了，我无措地咬了下嘴唇，小声地讲：“可我是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样算什么，到底是不是人类……最起码，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的……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人。”
我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眼奇犽的表情，“难道说，奇犽你会讨厌我，会介意我有可能不是人类吗……”
我很害怕，我想揪着奇犽的衣角挽留他，让他不要从此以后不理我了，可我却不敢。
奇犽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不作声地端详了一下我的脸，然后，他伸出手，他手上还带着早已凝固住的血液，但这次我却不敢避开了。
好、好可怕……
奇犽一手捏起我的下巴，我被迫顺着他施力方向朝他凑过去，奇犽将我的脸整个往上仰起，我的眼神慌乱地看向自己右面，睫毛打颤。
奇犽盯着我破口的唇瓣沉默不语，很久之后，奇犽开口。
“你们交换了体.液？”
我不知道奇犽此刻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我明明也不是自愿发生的，我眼眶瞬间变得湿热，一种强烈的畏惧感与难以言明的委屈交杂在一起，奇犽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太令我陌生了……
我将眼睛重新看向奇犽，我眼中还带着羞耻的泪雾，恍恍惚惚，眼前模糊一片。房间里依旧幽暗，我知道奇犽还在看着我，但是我却没办法用正常的表情来面对他。
在深黑且云霾胡乱翻腾的夜色的遮掩下，我在朦胧之中，丢脸地朝奇犽说。
“那只是个意外，如果奇犽你觉得是因为我才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的话，那我们也可以……”
我感觉我眼睛都哭红了。之前我计划有漏，如果不是我的话，奇犽现在也不会陷入到如此困境，为堪堪一个教堂的守卫陷入生死危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了……我眨眨眼，有泪珠从我眼中滴落，隔着一段恍惚的距离，我隐约看到奇犽的脸。
难道奇犽就这么厌恶我吗，甚至连眼睛都被怒气给染红了。
我悲哀地继续讲道：“……没关系的，我……我出去以后就会把这一切通通都忘掉的。”
我猜测着奇犽的心理，以他骄傲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依靠这种方式来获取胜利。我明白的，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讨厌被人牵制住的人。
“之后就当做没发生过……好吗……”
奇犽兀自站在原地，一直站了很久，我几乎以为是我的声音太小，他有可能没听到。又或者他在犹豫我像这样侮辱他，他又要如何让我永远闭嘴。
奇犽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就在我以为将会一直这样耗下去的时候。奇犽冷着脸，眼尾通红，他俯身从我的身边揪过来一块红色的绸带。
从形状看上去像是修士达拉里斯袍上的圣带。
是要做什么……
奇犽微微皱了皱眉，他看着我说，“别动。”
我下意识规矩地坐好，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刚打算开口询问，结果就被奇犽用眼神阻止。
“闭上嘴。”奇犽不耐。
于是我只得乖乖坐在柜子里保持不动，但这里的空间实在是太狭小了，难道我要一直都呆在这里吗。
奇犽把布条缠在我的眼睛上，在确认我什么都看不到后，奇犽将红色的圣带从我背后系死。
我眼前陷入到彻底的漆黑，就像是目盲一样，只有偶尔向下撇时才能看到绸带最下方微微透出的红光。
我有些紧张的捏紧衣摆，此刻，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衣服间互相摩挲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感受到奇犽的嘴唇轻轻贴到了我的唇面上，但也只是轻轻碰到了，像是之间还隔着几毫米一样，奇犽就以这样的姿势一直停留了很久。
我感觉这样被蹭的有点痒，而且奇犽的呼吸一直都忽轻忽重的，所以我没忍住，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可我却没有想到，由于距离靠得太近，所以我也不慎舔到了奇犽。
像是被我的动作激怒到了，奇犽恶狠狠地叼住我的下唇，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探进我的唇齿之中，随着空气的升温，奇犽的身体慢慢压在我身上，我被堵在木质衣柜逼仄的角落里。
吻得实在太狠了，不是只要一下就好了吗……
我的手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因为奇犽正在用双手死死搂着我，所以我们之间紧密地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可言。
我只能将手暂时放在背后，我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让自己的样子显得不要那么狼狈。
但我向后支撑的手却又在无意间触摸到了单人衣柜角落内的小虫尸体，我又惊地颤抖了一下，我上方的奇犽却以为我是在试图逃脱，他的手死死揪住我后背的衣服，将我彻底固定在衣柜与他之间的狭小夹角里。
奇犽含着我的嘴唇，他的舌尖好像一点一点地将我点燃……在他偏头靠过来的时候，我甚至发出了很难堪的声音。
静寂的黑夜，只有微微的水声和喘息声，在耳畔显得格外明显。
我看不到奇犽的表情，因为后仰着的姿势实在是太难受，到最后我也只能抓着他肩膀两侧。
就在恍惚间，我好像又再次闻到了着火的味道。火焰似乎比刚才还要大了，有种让人难受的烟熏味，我忍不住轻咳起来。
好难受……再这样下去，不是烟雾中毒导致窒息而亡，就是会被困在这里让火活活烧死吧。
我用手拼命捶打奇犽的胳膊，想让他赶紧放开我。
没想到奇犽他反而不管不顾的又再次凑过来，我真的，要疯了……
我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清，同时也什么都感知不到，只觉得浑身无力。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奇犽的脸颊悄然滑落，让我暂时地获得了片刻的清明。
我好像尝到了。
……酸涩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我说，变化系就是内心戏太……（已被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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