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皇家不可过于天真，皇帝没想着隐瞒长公主，长公主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她先是担忧燕知前去探望，路过国子监时顺便请了个假，燕知选择坦诚，长公主就跟着燕知一起狠狠谴责崔鼎，发誓要他好看，等到回宫已经是下午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直接跑去政事堂，“我要见皇兄！”

宫人拦着她，十分为难，“殿下，陛下正在与大臣处理事务。”

长公主冷冷瞥他一眼，倒没强闯，而是说，“你去通报，就说本宫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皇兄有空了就什么时候见我。”

她心中越发恼怒，只觉得这是皇兄心虚之举，不敢见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皇兄也就此不可信了吗？

愤怒之余，她又有一种格外的悲哀。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长公主脑中思绪万千，越想越坏，越想越绝望，等终于被请进侧殿，见到悠哉悠哉喝茶的皇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口便是质问，“皇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崔鼎的小动作，你是不是利用燕知一步步设下陷阱好排除异己，把那些坏人一网打尽？你怎么能这样？亏燕知那么信任你！”

“我不是，我没有。”皇帝立刻否决。

长公主面露怀疑。

皇帝叹了口气，却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昭乐，你可知母后是怎么去的吗？”

长公主不明白这跟母后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答，“母妃还有他们都说是病逝的，难道不是吗？”

“这件事我本不欲告诉你，但你也长大了，敢为你的朋友来我面前讨公道，有些事我便可以放心的跟你说。母后是自愿去的，她服了药。”

长公主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虽然母后那时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在我的照顾下好好调养，至少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但母后清醒后，决定服药恢复全盛时期的容貌，又收买宫人将父皇引去，用她的死为我铺路，可是我恨她！”

皇帝平静的语气中泄露一丝情绪，“她自己不想活了，便用她自以为是的好圈禁了我一辈子！至今午夜梦回时，我都还会想起那一幕，她一面吐血一面冲着我笑。后来我一度想抛下这燕京的一切随我师父离开，但我到底选择留下来。”

长公主大惊失色，她不知道！她虽知道皇兄在冷宫那几年十分可怜，可她不知道皇兄竟然还背负了这样惨痛的过去

“昭乐，朕所走之道乃堂皇正道，朕想要的东西，可徐徐图之。耐心、时间朕从来不缺，而朕绝不会为小小芝麻去利用朕的人。朕承认朕不无辜，朕会利用一切能利用之物，不择手段，唯独不包括忠心于朕、为朕付出之人，那是舍本逐末，朕没那么蠢。”就好比师父说的，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谁还愿意跟你混？

即便他们自愿为他效死，但越是自愿，他们的价值就越大。轻易舍弃，这账亏就大了，还会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朕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吗？

送走长公主，皇帝立在窗前看着远方。

有些话他其实没说，现在并不是对那些人发难的时候，哪怕他立起了谢渊这个靶子，但这世上又不止他一个聪明人，纵观史上明君，哪一个会在刚登基没几月就对臣下发难？他连位置都没坐稳呢。

而他也并非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昨日燕知的哭声只是一个引子，由她，皇帝想到了那些失地百姓的惨状，这个计划就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他暗负：到底是冲动了，这段时间得更警惕。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他们现在不会忌惮我智多近妖、老谋深算了，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刚登基就妄自尊大、露了原形的冲动少年郎。

“接下来再踩他们几个坑，坐实这种印象好了。”皇帝庆幸的想：朕也不用宠幸后宫了。

师父说不能过早泄了元阳，否则于寿命有损。皇帝深觉有理，不然为什么他往上历数老祖宗们都活不长？除开国那二代，最长的一个也不过活到了五十八岁。至于为什么开国之君寿命很长？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得了开国的不世功德！

嗯，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也挺迷信。

*

刚安抚好燕老爹，让他冷静，燕知就听到从脑中传来一道欢快活泼的声音，“宿主你好，这里是程序66，系统主人不在期间暂时由66处理宿主的各项问题。亲爱的宿主，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进行主线任务请答一，陪聊请答二。”

还以为系统回来的燕知有点失望，忍不住问起系统。

“系统主人正在处理和时空局的雇佣合同，还需要一段时间。”

燕知忽然觉得不妙，诸天万界的话，彼此时间应该是不一样吧，她拒绝去想所谓的一段时间后系统归来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就剩一口气吊着的画面，那太可怕，“具体多久？需要一个月吗？”

幸好程序66给了她正面的回答，“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

“宿主主人，你是要选择陪聊吗？”

燕知深吸口气，既然已经作出决定，就不用再犹豫了，“我选择一。”

“捕捉到关键词一，是否确定接取主线任务？”

“确定。”

“已成功接取主线任务，恭喜宿主激活宫斗系统唯一技能：钞能力，又名有钱能使鬼推磨，即将解锁入宫套餐滋……滋滋……”

燕知现在听不得这个滋滋的电流声，只觉得心惊肉跳。

“不好意思宿主主人，程序66是系统主人仓促之间留下的，未曾经过检测，很不稳定，现在已修好，请稍等，即将安排入宫套餐。”

然后燕知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月上中天，等得直接睡着了都没能等来所谓入宫套餐。

行吧，一段系统随便写的程序，当然不能跟系统本人相比。

*

太极殿。

宫人将经由门下省审核的诏令送了过来，除了为谢七娘与江二郎赐婚那一份，还包括半个月前，他便让中书省草拟的封燕知为永安郡主的圣旨。

这份圣旨得来的并不容易，被打回去了足足四次才勉强通过，除救下钦差沈清、及时送回江南那边的证据这一大功劳，皇帝还不得不将燕家主调来的第一批银两——一百万入了国库。此时他握着圣旨，想着那一百万心疼的几乎要滴血。

于他而言，私库与国库可太不相同了。

至少他要用私库银子时，户部那个老头子不会抱着他的大腿哇哇大哭。

他先把前一份圣旨拿出来，让宫人去宣，又算着时间圣旨已经到了两府再无转圜余地，也容不得江景行后悔，他才又叫来宫人，正欲将第二份圣旨给他，忽然，皇帝整个人都僵住了，一道古怪的甜美活泼嗓音在他脑中凭空响起。

*

燕知没去国子监，请了假，在家休养，幸好最近天气越发冷了，她裹了厚厚的一层棉服，又让绣娘用裘皮做了围巾围在脖子上挡住伤口。

不知是身子虚弱还是天气变化太快，她变得很畏寒，碧竹等丫鬟都劝着她，她也没给别人找事的去后花园赏景，就只是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天空，湛蓝色的，很辽阔，也许她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自由的天空了。翠竹很精细的给她准备了一个小手炉，抱在怀中很暖和。

忽然，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燕老爹怒气冲冲的跑来了，开口便是质问，

“你不是说没事吗？只是在宴会上发生了些许不愉快才提前离开？但现在连为江景行赐婚的圣旨都到了英国公府，你可别说是皇帝心血来潮乱点了鸳鸯谱？”

燕知意外，居然这么快就求来了赐婚圣旨？

这说明英国公府和谢家勾搭得比她预估的还要早，所以英国公府是一边吊着她，一边又和谢家勾勾搭搭？不过无所谓，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只是看着燕老爹很头疼。

是的，她并没有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燕老爹，一来是她心情糟糕，拒绝去回忆那日发生的种种，二来便是告诉燕老爹又能做什么呢？她既决定入宫，待她得了皇帝宠爱，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但此时，看着满面焦急之色的燕老爹，她恍然意识到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她习惯了靠自己。

走过天明，走过日落。

她不知道要怎么诉苦，更不知道怎么去向家长告状。

她习惯了遇到事情自己扛着。

燕知垂下了头。

燕老爹更着急了，一副拿燕知没办法的样子，努力装作和缓的语气，却暴露了他糟糕的情绪。当然，这糟糕并不是对燕知的，是对英国公府，他们不仅辜负、欺骗了自己女儿，还会给燕家后续计划造成重大的打击，他努力劝慰，“知知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其中种种，你没有从碧竹和绿竹口中得知吗？”

“我们知知最厉害了，这些小丫鬟早就被你收服，我可指挥不动。”他一阵挤眉弄眼。

燕知被逗笑了，可她其实知道是燕老爹看中她，否则他一个家主用尽手段，他们又怎么抵得住？

“爹，我准备进宫了。”

燕老爹瞪大眼睛，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爹，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吗？我找到它的主人了。”燕知取出那块皇家制式的玉佩，自顾自道，“我考虑过了，以咱家的情况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她用心的编了一个与微服出巡的皇帝认识的故事，表示考察过了他的人品，比江景行更值得信任。

“爹，你得为我高兴，我这是提前二十年过上了准养老生活。”

她明明这么说，可燕老爹看着她的表情，却觉得她下一秒能哭出来，他小心翼翼道，“要不，爹再重新为你选个夫婿？”

燕知那些忧伤瞬间就被吓跑了，她赶紧摆手，“可别，前有孟荣华，后有江景行。爹，你就认了吧，你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我决定不折腾了，搞什么二嫁帝王！我，初婚，就选他了。至少陛下长的不丑，我赚了！”

她不太确定的想：看长公主，应该不丑吧。

“你考虑好了？不后悔？”

燕知发觉自从燕老爹定她为继承人后，就不再大男子主义，尊重她许多。换其他人，让女儿自己决定终身归属怎么可能？她坚定的点头，“是，不后悔。”

“那我给你想办法。”选秀已经过了，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入宫。

“不用，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宣我入宫的圣旨，大概要不了多久就到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