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清是当年托孤给墨叔歌的墨十四的亲生娘亲家的掌柜的。

算算日子，如今也是三千年了。

虽然这世间神魔有别，仙凡有别，精怪有别，但总体上来说，修行的路，都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有的简单，有的难罢了。

对于仙神来说，凡人修仙是众神之中最简便的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诸多妖魔鬼怪修行半生，却只为了修炼成人的原因。

但凡人修仙，便也止步于此了，再修，也不过是上仙，邪魔，抑或佛陀。

可这世间偏偏又是满满的机缘，若是机缘得故，进而再次飞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又偏偏凡胎肉骨机缘少之又少，故而横观这四海八荒，修行的路，大多不会太苦。

除了……神魔两族。

正所谓一念而从善，一念而从恶，一念而成佛，一念而成魔。“一念”代“万念”，人空法空，菩提烦恼无异境界。

……扯的远了。天族那种上万年能修的一上神对于这四海八荒来说，确实是最艰难的路。何况天机难测，飞升之路又九死一生，墨叔歌向来不会用这些苛刻的念头去要求墨十四。

但是就墨十四的年岁来说，三千年也着实是一名大妖了。

就算不想荣耀飞升，也实该拥有一身大妖该有的修为，何况十四的血脉本就异于常人，修为不够，实在也是一件不能让人省心的事情。

世事难测，若不是妖界上古帝君若虚君凭着一刀一剑一统妖族众生，在归墟之南划出一片妖境，妖族哪里能得到今日之繁华，修行之路之简单。

在那之前，上古妖史记载，成妖之路多艰难，大多小妖死在还不成气候的路上。甚至有些妖精至今还被化作地魂锁在某一片土地之上，无破不翻身，即破即成鬼，需要一方百姓血祭方可平息怨念之气。

所以，当墨叔歌在玄苍境中无意看见墨十四在这繁华热闹的崇瑶城生意经做的是风生水起之后，可知墨叔歌当时怒气的来源了。

顾九清老神在在的在“由吾居”一楼坐下，要了两个小菜，一壶小酒。

他要是没猜错，墨十四现在十有八九已经到了汜水瑶的大门口，就差拍门那一下子了。

墨叔歌的修为很高，真身到底是个啥他也琢磨不透。只知道墨叔歌的法器是个通体朱红的手串，幻化的时候亦正亦邪，可以成十方莲花，也可以是周天骷髅。常用之术是妖藤之刃，推测可能是树藤或者莲花精之类。

但自上古伊始，除了妖族先前那位消失了几万年的帝君真身是苍梧之渊的一朵两生花，没听说过还有哪里的花精成妖修为如此高深莫测的。

只是汜水瑶门口的悬浮石是归墟三生石部分的石魂所化，入之可探前世今生，触之可断鬼神。虽说自两万年前诸神黄昏一战归墟的主人东皇羽化归太虚之后，这世间再无人会三生石的探测之法，但是这天地间的十万归墟的神力尤在，那一方小石头的结界，不避三千鬼神，墨叔歌只要也出现在那，汜水瑶必定会察觉到。

当然察觉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会知道墨十四……是被作弊送上去的了。

不然，顾九清敢肯定，以墨叔歌对墨十四的秉性，她肯定会敲了门在走的。

顾九清对面坐的是那位被墨十四叫做“凤三”的女娃娃，正一脸殷勤的给顾九清倒酒，一边捋顺了一下思路，道：“所以，刚才那位是十四的姐姐，但又不是亲姐姐？我听说西乞国二十年前有个传闻，西乞国国王亲手扔进万妖坑一个女婴，传闻这个女婴是西乞国王的一个妃子与妖族有染诞下的婴孩。我听说这个女婴机缘造化不仅没死，还在妖境修炼成了一位颇有修为的高人，可是十四的这位姐姐？”

顾九清喝了一杯酒，神秘的笑笑，并没有回答。

小姑娘却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一拍脑门：“对哦。‘由吾居’‘由吾’——不正是西乞国王室的姓氏么！”

“可是……”小姑娘踌躇了一下：“十四是妖他姐姐是凡人啊，照你这个说法…他应该比他姐姐大很多啊。”

“——同你们蓬莱天生天养的血脉不同，我们妖族向来以妖力大小论资排辈，讲究的是弱肉强食，无人庇佑。”

墨叔歌手握玉扇从外面重新淡淡的走进来，在顾九清的右手首位坐下，同小姑娘颔了颔首：“小殿下。”

凤三咻一下睁大了眼睛：“你能看见我真身？”

顾九清也颇为意外，重新看向对面的小姑娘，这居然是一只……小凤凰？

墨叔歌重新拿过一个空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道：“蓬莱向来在三界中独立，不惹兵火、不问世事，而凤凰又是这凡尘传闻中喧嚣尘长的祥瑞之兽，处于此地并不安全。”墨叔歌抬头看着对面的小娃娃：“小殿下为何，要独自来此地？”

凤羽瑶撇撇嘴：“其实我是来找我哥哥的。……塔可说，婶婶要生小妹妹了，以后我就不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了。我怕哥哥有了自己的小妹妹，以后就不喜欢我了，可是我没找到哥哥，只见到了十四。”

“你哥哥？”墨叔歌擎着酒杯看着她，视线微微落了一下，恍惚中，大概好像还能想起来一个隐约的人影。一位淡漠少笑的女子。听说，后来正是嫁去了，蓬莱仙岛。

墨叔歌放下酒杯，淡淡道：“你婶婶……可是西海的六公主，墨叔锦。”

小凤凰再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墨叔歌神色无常，抿了一口酒淡漠道：“少时云游四海，在扶摇呆过一阵子。彼时同临近的南禺山山神云笈颇为交好……”墨叔歌顿了顿，神色有些尴尬：“大抵听说了些。”

小凤凰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明白了这个“大抵听说了哪些”……当然非常有可能连家底都听说了，神色也颇为尴尬。

无他，这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笈作为一荒女神，实在颇为华耀。

只是这云笈实乃寰宇中天神共工山神魄宇所化，生的山头女身，对于颜控的凤凰来说，完全接受不能。

当然，凤凰们实在也不是这么无聊的一族，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家仙神好看与否。

只是南禺山临靠扶摇，是蓬莱的友邦之地。而云笈这个人又实在八卦，其程度不亚于九幽冥府的执笔星君司幽上仙。故而这四海八荒的大小节日，但凡她有空闲的，均为化身一番去凑个热闹。

比如四海八荒非常有名的仙家兵器排行榜《云笈仙妖录》，就是这位山神所写。且近些年来还颇有增加期刊内容的趋势。

故以这蓬莱的节日，是云笈参加最多的。

而偏偏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节日中，云笈遇到了那个她愿意命定终生的男子——蓬莱的长孙殿下，眼前凤三的哥哥，凤羽钦。

彼时凤羽钦尚且三千余岁，比云笈不知道要小多少轮，又为蓬莱女尊唯一的长孙，怎么瞧都不是一对儿合适的姻缘。故而云笈画了凤羽钦的画像日日挂在房中思念。

当然，此等八卦之能事，在这四海八荒……也广为流传。

几位尴尬无言。

略顿一下，凤羽瑶主动叉开话题：“由吾姐姐——”

墨叔歌：“叫我息阿若便好。”

凤羽瑶踌躇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意识里想对十四的姐姐恭敬一些：“息阿若姐姐，十四呢？”

墨叔歌抬头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已经填上了汜水瑶的弟子学籍册了吧。”

凤羽瑶：“诶诶诶？十四也去汜水瑶了？”说完小脸一跨：“不是吧，这么大个酒肆就扔给我自己啊？”

说完凤羽瑶看向墨叔歌，眸中精光一闪，道：“息阿若姐姐，不如这样吧。虽然说这个酒楼是我哥哥和十四一起开的，但是他们俩一个两个的既然都去汜水瑶了，不如我也去见识见识也好。看您妖法深厚，妖力高强，想来也不需要去汜水瑶修行历练了。不如……”

凤羽瑶看着墨叔歌甜甜一笑：“这铺子我就交给你吧！”

说干就干。

凤羽瑶就跟怕墨叔歌后悔似的，马上去找了掌柜的，简单的交代了一声墨叔歌是墨十四的姐姐，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大堂内留下墨叔歌、顾九清和酒楼的掌柜的面面相觑。

墨叔歌想了想，手下微微一动，顾九清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墨叔歌的扇子，诚恳道：“公子，要走一起走。”

酒楼的掌柜的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个富家公子哥一个个的不想干人事，还想坐着拿钱花，哪有这种美事儿！虽然眼前的这位公子看起来并不像个公子而是个公主，但是那也不耽误她不想干人事儿。

于是酒楼掌柜的大手一挥，手下立刻搬来了账房诸多铺子的账本，恳切道：“两位东家，既然要交接，我们事情还是做的妥善一些为好，也方便日后我在这个行当里有个交代。这里是所有账簿了，请查阅。”

墨叔歌从账簿后面站起来……发现账簿的高度依然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只好从账簿后面又移动了下位置。

酒楼掌柜的这才看见这位新东家的脸——黑云压城城欲摧。

酒楼掌柜的笑意直达眼底，接着又是大手一挥：“给楼上两间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先留给两位新东家住下。在把账簿搬上去。”

先前的那位颇有眼色的伙计听着话打着白巾就过来了。

不成想随随便便接待的两位贵客转眼间就成了他们的新东家。

这世界——真是妙不可言。

伙计：“东家您楼上请~”

墨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