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来，为什么还要帮他？”时佳羽问。

“闻钦说，你很喜欢他，还带他见过家长，也许将来还要结婚。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工程，给他无妨。”

你很喜欢他。

见过家长。

将来还要结婚。

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狠辣，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时佳羽脸上，看，你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你已经和他强调过不能做，他还是会借着找你和好的时机，冒充你的名义行事。

他现在找你和好，为的到底是你？

还是你背后的利益。

狄岳苦涩：“这本来是件小事，但他……中标结果还没出，就提前联系泉凌工程部的副总监，打着我的名头要求他把固定价格合同改成浮动价格合同，将来提高结算价。工程部的副总，恰好安排了一个公司用标底价格投标，知道蒋文星是我安排的人以后，就让他安排的那家公司退出。那家公司的负责人不服气，匿名举报我。”

霍思萌垂眸。

“好。”时佳羽突然说。

“真是好。”时佳羽又说。

“真是……”时佳羽呢喃：“好。”

她笑意凉凉，径自出门。

蒋文星还在休息室里，行政部的总监在招待他——时佳羽走之前，只有秘书给他倒茶。

行政部的总监姓周，是个圆滑的老头，很会来事。

时佳羽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屋内的情形。

“对，我们已经见过家长了，”蒋文星浅笑：“阿姨她非常有气质。”

行政部总监殷勤地为他斟茶：“佳羽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敢拼敢闯，年轻人就应该有冲劲儿，现在流行什么躺平，年轻人都躺平了，那还有什么未来？你能创业，不错。打工是赚不了钱的，创业才能搏个好未来。创业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话，我能办到的，必定给你办到，我办不到的，竭尽全力也要给你办成。”

蒋文星端起茶杯：“那可太感谢周总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多心了不是，谢什么谢。佳羽和我女儿年纪相仿，从小玩到大，我拿佳羽当女儿看，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谢。你是做工程的是吧？泉凌最近有几个工程，我回头把泉凌的老总约出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蒋文星马上改口：“那您以后就是我干爸了，干爸！我敬您一杯。”

“唉哟，这可使不得。”

蒋文星“觥筹交错”，以茶代酒，把自己喝得飘飘忽忽，原来做工程这么容易，只要找对门路，三言两语就能办成。天底下除了时佳羽那个死脑筋不通人情世故，不同意，其他人都是一句话的事。

“我也不瞒您，我确实想做泉凌的工程，这不刚投完标。”蒋文星说。

周总道：“多麻烦呢，还得投标。你们年轻人有傲气，想凭自己的实力投，可这里头门道多着呢。”周总敲敲桌子，“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解决的事。你叫我一声干爸，我也不能白担这个名，这样吧，我……”

时佳羽骤然推门进去，周总立时收音，抬头，笑：“是佳羽来了，来，喝茶。”

时佳羽勉强道，“周叔，我找他有点事。”

周总起身，“待客室隔音不行，去会议室吧，正好有个空会议室。”

周总把他们带到会议室，刚准备给他们留空间，却听时佳羽说，“周叔，萦萦最近怎么样？”

周萦是周总的女儿，时佳羽和周萦只见过几面，并不熟络，还没亲近到能互相喊小名。

周总笑容不变，明白时佳羽的意思，她在说刚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知道你们聊了你女儿。

再看时佳羽进门时一副要和蒋文星吵架分手的架势，周总说：“刚回来，前几天还念叨你，说很久没见你。”

蒋文星吹嘘你们关系，正如我描述你和我女儿的关系一样有水分，我不会误解的，说场面话罢了。

“我也想她，上一次见面，我们两个都还是单身，聚在一起过光棍节，可惜读大学以后天南海北，见面不容易。”

马上就分手，不用给他开后门，往后再也不见。

“确实，帝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同在一个区，一年也不见得见几次。”

周总说完，关上门，把空间让给这对岌岌可危的情侣。

蒋文星仍在状况外，两人打的机锋他一句没听懂，还当时佳羽是真想周总的女儿，笑道：“这周六我正好有空，你想萦萦，就约她出来呗。”

“不用麻烦。”时佳羽拉出转椅，坐上去，双臂搭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坐。”

蒋文星察觉到不对，站在时佳羽面前，“佳羽，怎么不高兴？谁欺负你了？”

时佳羽避而不答，把狄岳的手机屏幕对准蒋文星：“蒋文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蒋文星僵住，聊天记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什么时候发的微信？你来找我和好那天，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时佳羽问。

“佳羽……你听我解释。”

时佳羽收回手机，“你想解释什么？说你这一生多么不容易？你的事业多艰难？你不如别人有根基有背景，但又特别想做出成绩，给我一个家，给我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做的这一切，都不会对我哥产生影响，只是举手之劳。”

时佳羽继续：“你还要告诉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再也不会做了，是吗？”

蒋文星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交往不到一个月，你擅自来我家见我干妈，你告诉我你以后不会了，后来你越过我见狄岳、见周总。”时佳羽面无表情，“你想要让我哥给你那连资质都没有的空壳公司背书，我不同意，你说你以后不会了，转头用我手机联系狄岳，要他给你透标底。”

时佳羽深呼吸，“你的话，还有什么可信度？”

蒋文星沉默。

“我和你相处的过程中，你对我总是不耐烦，我反省了很久，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没尽到女朋友的责任，可我改来改去，总是不见好。你对我的不耐烦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我甚至有几次感觉到你可能是恨我的。”时佳羽说。

蒋文星脸色骤然变了。

“我们留学时，我不想做饭，要出去吃时，你不同意，我说我请，那时你表情变了一下，我怀疑那一瞬间你是恨我的。”

蒋文星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你们女人就是爱胡思乱想，你的猜测毫无根据。”

时佳羽继续说：“新学期买课本，你建议我买二手书，我买新书时，你有一瞬间是愤怒的。你是因为我不听你的指挥愤怒，还是藏不住你对我的恨？”

蒋文星强调：“这是污蔑！”

“你无意中得知我住的房子是我家人给我买的，不是租的，你也流露过一丝恨意。”

蒋文星慌乱道：“你疯了吧，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女朋友，我恨你做什么？这是不合逻辑的，你是不是小说看、看多了，成天想，有的没的。”

“我们确立关系，你提出要见我父母，我说太早了拒绝你，你虽然掩藏得很好，但我感受到你那一瞬间的恨了。”

蒋文星侧过头，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这都是污蔑！女人就是爱疑神疑鬼！你闹够了吧，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我现在做错了，你对我有火气，但咱能不能就事论事，你能不能理性一点，不要像个疯子。我知道你是千金小姐，多少人都惯着你让着你，但你不能一直这么任性胡作非为吧？你这和污蔑造谣有什么区别？什么罪名你都往我身上安！你能不能学着控制情绪？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说出去让人笑话。”

“你让我去给你走后门，我拒绝了，蒋文星，”时佳羽抬头，直勾勾盯着蒋文星，“你不是问心无愧吗？把你的头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你恨我吗，蒋文星？”

蒋文星避开她的眼睛，一把推开她，力度太大，时佳羽坐着转椅被推出去老远，“有病吧你。我没法跟你沟通。”

时佳羽却不停，“你当时在想什么？”

蒋文星咽了一口唾沫，本能地后退。

“你说不出口是吧，我帮你说。”时佳羽站起来，她身高169，踩着高跟鞋有176，女生比男生显高，看起来硬生生比蒋文星还要高一截，“你是不是在想，你在装什么逼？不过是一个靠家里耀武扬威的绣花枕头。”

时佳羽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没了你爸妈你哥，你什么都不是。你在我这儿装什么？你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胎，你要是跟我一样出身，你还不知道在哪当野丫头呢。一句话能办到的事，非要我低三下四，几次三番跟你求情，不刁难我能死吗？”

蒋文星手心冒汗，脸上红彤彤一片，不知是热，还是紧张。

说到最后一句，时佳羽刚好走到蒋文星面前，“我从前有直觉，却总怀疑自己想多了，今天突然把记忆翻出来……”

“蒋文星，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蒋文星再一次后退。

时佳羽逼近，“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蒋文星一把揪住时佳羽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恶狠狠道：“我是恨你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哈，你在拽什么？你以为没了你干爸干妈还有你哥，你能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你不会真以为光凭你这个人，你配得上我吧？”

“你愚蠢、笨拙、不通人情世故、不会干家务、又娇气得要死，今天不想做饭，明天不想打扫的，每天除了花钱，你还会做什么？谁家好女孩能养成你这幅德性。”

蒋文星笑了：“看看你的工作吧，月薪五千四，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留学花了家里多少钱，你一辈子的工资赚得回来吗？堂堂名校毕业生，园林设计出身，跑回来做什么花境设计，你对你的未来有规划吗？你不过就是躺在米缸里混吃等死的米虫，你在高贵什么啊？”

“每天拽来拽去，跟个公主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时家有多大关系，不过就是个干女儿，你亲爸亲妈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呢，保不齐还不如我，装哪门子高贵呢？”

“天天贴着时闻钦，一口一个我哥，找你办点小事，你推三阻四，死活不同意，非说可能会对他有影响，能有什么影响？还不是你可劲儿要贴着他，才这么哈巴狗一样跪舔。他在你心里，比我这个正牌男友还重要千百倍。时佳羽，你这么在乎他，怎么不跟他在一起？因为他没看上你？”

蒋文星讥讽：“也是，除了我，天底下还有谁能看上你。”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你在那儿装高贵，都多想扒开你的衣服，让你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时佳羽轻轻挣开蒋文星的手，“蒋文星，有一句话你说对了。”

时佳羽说：“在我心里，我哥确实比你重要千百倍。如果上一次吵架我没说明白，那么这次分手，我明明白白说给你听。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不明白一家子公司的分公司的关联公司的一个小项目的土方工程，不会对我哥有什么影响吧？”

“我不答应你的原因很简单，”时佳羽慢条斯理道：“因为即便是关乎你事业的大事，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能影响我哥，我都不会同意的。”

“你上学的艰难，经济的窘困，都不是我造成的。我在得知你的经济条件后，帮你出了你第二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一百多万，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至于你事业的凝涩……你公司成立一年都没承揽业务，现在来恨我，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时佳羽揉了揉手腕，“一百多万，我砸到水里，都能听个响，砸给你，只能听狗叫。”

时佳羽快步上前，揪住蒋文星，过肩摔将他摔到地上，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时佳羽垂眸：“我说了，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剩下的话都是错的。比如你说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会一点的。”

“什、？”

时佳羽一拳头砸下去，“比如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