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等身体稍微好点,扶珠第一时间就想回趟水竹林。
齐萱不知道她这么着急去那儿干什么,怎么劝怎么说都没用,不放心她一个人,最后只好跟着一起去。
再次回到水竹林,这里跟第一次来时没什么两样。
站在险些丧命之地,扶珠沉默四顾。
齐萱说她当时没有动过另一人的尸首。
可这里,别说尸首,连半点血迹都没留下。
齐萱也觉得诧异,喃喃:“看来是有人收拾过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人。
暮苍门?还是对方的人?
什么都不剩,扶珠没在此处多停留,一路往前,回到最初的地方。
这里也一样。
黑色火焰印记,血迹,全都消失不见了。
干干净净。
干净得,若不是身上的伤还未愈,她甚至都要怀疑,那日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那黑色火焰印记,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她还什么都没查到,就又消失不见了。扶珠不甘心,蹲下用手扫开地上的土,可土下面除了土还是土。
齐萱不知这里便是两人约定的地方,四下看看,这就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竹林。
见扶珠蹲着在地上扒拉,齐萱不由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扶珠捻捻指尖的尘土,毫无异常,拍拍手,起身,应:“没什么。”
齐萱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那现在可以说,你这伤都还没怎么好,就着急来这儿的原因了吗?”
扶珠抬头看向四周那些冲天的竹子,此刻竹梢上空无一物:“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什么奇怪?”齐萱追问。
扶珠顿了下:“……说不上来。”
知道这话搪塞不过去,在齐萱正要开口时,扶珠补了一句:“我现在脑子里还有点乱,等我稍微理一理再跟你说。”
听到扶珠这么说,齐萱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既然她答应后面再跟她说,自己没有必要现在就要问个一清二楚。而且以她现在的状况,可能也说不清楚。
两人又回到伊水别苑。
同楚颐一起吃过晚饭,扶珠借口说累,早早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却没睡。
扶珠盯着头顶的床帐,细细想着整件事。
——“算是我的私事……”
——“这次的任务,我要你替我去见一个人。”
——“这人是我的一位故人……妻儿失踪……”
——“他与他夫人青梅竹马,恩爱多年……但现在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有他妻儿下落之事,非要见我一面……”
右护法是如此说辞,然而事实明显不是这样,甚至大有出入。
那人说过,是那么多人命。
既夫妻恩爱,那便不可能妻妾成群。即便是儿女成群,可那人在说到这话时,并不像一个失去子女的父亲。
还有,他后面的那句话——
“那些人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鬼?”
而最关键的是,对方执意要杀她。
真要是像右护法说的那样,那杀人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对方确认她就是杀他妻儿的凶手。
可若已确定,那一开始便会动手。
明显刚开始,对方对她是有信任的,甚至等着她给他一个真相。
而他态度似乎就是从那些黑衣人出现之后,发生转变的。
从信她到要杀她……
那些黑衣人咬牙切齿质问过她,到底是哪一边的。
看起来不像是演戏。
可是就因为这样一句话,仅凭这一句话,就要杀一个人,杀一个跟自己并肩作战的人,甚至连半句解释都不听,这怎么都说不通。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笃定,一定要杀她?
扶珠反反复复想那日的细节,自己的所作所为所言,但始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她是被一个苦情故事推到此处,那他又是被怎样一番说辞引来的?
他口中的真相,又是什么的真相?
那么多人的命,地下的冤魂,又是谁的命,谁死了?
扶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到暮苍门的护法大人。
如此容易露馅,为什么要编那样一个苦情故事给她听?
或者说,为什么这个任务要给她?
一个元婴高手,和数不清的金丹修士,为什么要她去?
亦或者,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任务?
依照苦情故事线,大可以理解为把人劝回去就行。
可当苦情故事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杀元婴为真?
所以那些黑衣人最开始对她毫无防备。
那又为何如此拐弯抹角,大费功夫?
还是从一开始,她便也是目标之一?
可是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
护法?
难不成是知道她拿到后四部心法的事?
可是她如今修为不过金丹后期,受困于灼烧症,难以往前,照理说并没有现在就要解决她的充足理由。
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着黑色火焰印记再次出现,扶珠隐隐感觉自己像是撞见了冰山一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藏着巨大的阴影。
只是现在那些黑衣人死了,赴约而来的人也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在这场杀戮中,幕后布局者是希望看到谁死,谁活?
这些人又为何而死?
*
一整夜辗转反侧,早上没人来叫她,扶珠便起得有些晚了。
走到前院,发现有马车停在大门前。
以为是洛湘回来了。
洛湘一个多月前去山里跟一位制琴大师学制琴了,说是想日后自己开家琴铺,方便所有想学琴弹琴之人。是以这次来,扶珠跟齐萱都还没有见到她。
扶珠正想过去看看,忽听见楚颐的声音。
“谢姑娘。”
扶珠应声回头。
楚颐今日一身月白色锦服,衬得他愈发俊朗。
看起来很是顺眼。
他快步朝她走来,眉眼之间带着丝丝兴起,到面前之后,道:“我今日要去山上道观供奉,谢姑娘跟齐姑娘可愿同行?听说山上的梅花开得正好,正是赏花好时节。”
闻言,扶珠这才明白过来,门口的马车不是洛湘。
邀她赏花,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
恰好齐萱过来,见扶珠跟楚颐在一起,问:“在说什么呢?”
楚颐一笑,把刚刚说的话又说一遍,不过语气不自觉温柔许多。
“不去。”齐萱想都没想就拒了。
只不过她拒绝完,就被扶珠拉着往外走:“不去白不去,出去逛逛也好。”
齐萱:“???”
她不是一向对这种求神拜佛的事情没兴趣吗?
不过她本来拒绝也是担心扶珠身体,既然她想去,自己倒是无所谓。
“你们先上马车,我去取个东西马上就来。”楚颐道。
坐在马车上等楚颐时,齐萱不由问:“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结果人却回她一句:“你也该对这种事感点兴趣了。”
语重心长。
齐萱:“???”
这要不是青天白日,她连人的眼珠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都要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其他人假扮了的。
齐萱正要问她为什么,被赶来的楚颐打断。
“抱歉,久等了。”
楚颐抱着一个紫檀木长匣子,微微喘着气走上马车。
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说完,坐到扶珠她们对面的位置上,跟外面的人说:“出发吧。”
扶珠看着楚颐怀里抱着的那个长匣子,有些好奇,随口一问:“这匣子里是什么?”
楚颐答:“待会儿要供奉的东西。”
见他没有要细说,应该是不便,扶珠便没有继续往下问。
楚颐另起话头,这个话题便被带过了。
如楚颐所说,道观里梅花开得正好。
扶珠跟齐萱站在殿外庭院中。
齐萱轻笑一声:“这供奉的究竟是何人,竟然独占这一殿。”
扶珠回头,只见隐约瞥见楚颐站在殿中跟一位道长说话,随口应:“应该是很重要之人吧。”
没一会儿楚颐出来。
“这道观的签很准的,齐姑娘谢姑娘要试试吗?”
齐萱:“不……”
扶珠:“好啊。”
齐萱:“…………”
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三人相伴往下面的三清殿走。
一坡石阶走到底,换个方向又往上走。
来求签的人络绎不绝,并不算太宽敞的石阶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石阶上的人大概分为两行,一拨上,一拨下。
楚颐在前面带路,扶珠走在最后面,把中间的位置留给齐萱。
忽听一声惊呼,扶珠抬头,便见前面一个跟着母亲从三清殿下来的小孩一脚没踩稳,人往前栽。
跟在后面的妇人已经吓白了脸。
不过小孩被齐萱一把接住,没摔着。
孩子母亲赶紧上前将孩子接过,惊魂未定,连声给齐萱道谢。
“快,小宝,快说谢谢。”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看了眼齐萱,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漂亮姐姐。”
一句“姐姐”,听得齐萱一怔。随即浅笑着揉揉小孩的头:“不用谢。以后走路要小心啊。”
“嗯。”小孩乖乖点头。
目送着那对母女离开,齐萱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前面的人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
“看什么?”
楚颐恍然回神,什么都还没说,脸先红了。
见他这反应,齐萱忽然恼了,一把揪住人的衣领:“我问你看什么?”
语气不善。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楚颐的眼睛却还是只看着眼前的人,意识到自己冒犯到别人,惭愧歉意之下,脸更红了。
“我……我只是觉得,齐姑娘你人美心善。”
齐萱揪着衣领的手又紧了一分,正想呛声。
她戴着面具,美个屁的美。
谁知楚颐却先她一步道:“就算戴着面具,我也知道。”
“就是知道。”
一副认定了的样子。
齐萱一哽,嫌弃地将人一把推开,越过他自己先往三清殿去了。
来求签的人不少,他们排了一会儿才终于轮到。
“你先。”没等齐萱开口,扶珠先开口让她先抽。
“我又不……”
“别磨蹭,后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齐萱被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捧起签筒,随便摇了一支签。
拿去给殿内专门解签的人看。
解签之人是个盲眼道士,接过齐萱的签,摸了摸,道:“一念生,一念死。若是执念太过深重,总有一天会伤及自身,甚者性命不保。”
此话一出,齐萱下意识看向扶珠,发现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齐萱突然一把抢过自己抽的签,扔到地上:“还说很灵,我看也不怎么灵。”
*
回到伊水别苑之后,齐萱就回了自己房间,吃饭的时候都没出来。
扶珠去街上买了酥糖回来,快到齐萱住处时,碰到楚颐端着吃的站在外面,踌躇不前。
扶珠上前,见到她,楚颐打了声招呼:“谢姑娘。”
“怎么不进去?”扶珠说。
“我怕齐姑娘不想见我。”
虽提议去道观逛逛是好意,但终究结果是闹得不愉快。
“谢姑娘,能劳烦你帮我送进去吗?”
举手之劳。
扶珠接过。
“多谢。”楚颐道。
稍顿,又说:“我知道,她一定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她说过,她家人都不在了。”
“不管她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扶珠颇为诧异,看了看他,问:“若是插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吗?”
楚颐目光沉静:“如果是我,我也做不到放下。既然放不下,就只有尽可能将心结解开才行。”
扶珠静静看了楚颐片刻,冷不丁道:“拉住她吧。”
“什么?”楚颐没听明白。
“这条路太黑了,随时都可能搭上性命。”
楚颐怔住。
扶珠端着东西转身,走了两步,忽回头:“我能跟你打听个事吗?”
楚颐回神:“你说。”
“你行走江湖,可曾见过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
一顿:“也可能是其他颜色。”
“火焰印记?”
“对。”
扶珠抬手,以灵力画出一个。
楚颐盯着那个图案仔细看了半晌,遗憾摇头:“这个,我还真没见过。”
“不过我可以帮你打……”
“不用。”扶珠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
“对方在暗处,身份不明,我不想打草惊蛇。”扶珠编了个理由。
若是让楚颐去查,怕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楚颐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扶珠忽然想起楚颐曾经说过他家里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忙问:“不知,你可听说过一味药草,名叫雪莹草?”
连着两个问题答不上来,帮不上忙,楚颐面露歉意。
“那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一种灼烧症?常在修炼时发作,一旦发作就无法再修炼。”
听到这话,楚颐先是意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你知道?!”
“说来惭愧,我就有。”
“其实很多人都有。不过谢姑娘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只有天资不好的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扶珠一怔:“天资不好?”
“对啊,出现这种症状,就证明不适合修炼,所以大家也就不太往外说。”
“那你觉得要是能到金丹算天资好还是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不对,是极好。不过金丹跟这灼烧症有什么关系吗?”
扶珠一噎,摇头:“没有,我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