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清川等在洗髓渊外面，这一趟九死一生，自己等在这里，如果扶珠能出来，自己就可以第一时间接应她。

人已经下去一个时辰，清川紧紧盯着平静的水面。

下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好像是扶珠的声音。可当他趴在水边想仔细听时，又什么声音都没了。

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吓得清川撑在潭边的手一滑，人险些栽进洗髓渊里。

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听清了，但是个男声，不是扶珠。

水面又开始沸腾般咕嘟咕嘟冒泡，清川赶紧退开些。

很快，水面随着惨叫声的消失又归于平静。

看起来下面的情况不是很妙，可扶珠那边似乎没有任何动静，清川不免担心，心里是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日升月落，清川在上面等了两天两夜，到第三个晚上时，守到半夜，再撑不住，靠在旁边的树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被一阵清新的香气唤醒的，很好闻。眼睛还没睁开，鼻子轻动，忍不住深吸两口。

认出是梅花香时，脑子终于清醒，清川缓缓睁开眼。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夜之间，万蝶谷像是从沉寂中苏醒，成千上万的蝴蝶围着一人飞舞。那人站在清澈的潭水边，背对着这边，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在什么地方滚过，可即便如此，身上却不见丝毫狼狈之感。

蝴蝶翩翩，有的落到那人的肩上，有的落在抬起的手上，五彩斑斓的翅膀轻动着。

一切恍如梦境，又如画一般。

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可屏住了呼吸，却忘了收敛自己的目光。

那人回头看过来。

她脸上的面具不见了，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干净得整个人就像是这些蝴蝶用清晨的露水浇出来的。

两个人对视着，片刻后，不约而同露出笑。

九死一生，生。

清川开口：“原来，你长这样。”

扶珠眼帘微垂片刻，轻声应：“嗯。”

清川替扶珠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身体里的缠骨丝果真没了，一点不剩。

“这洗髓渊果然名不虚传。”清川忍不住感叹。

又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扶珠摇头：“没有。”

她现在感觉很好，身体莫名变得很轻盈，就连灵力也恢复了五六成。

“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确认她没哪儿不舒服之后，清川才追问这一茬来。

“下面……”扶珠刚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到底发生什么了，努力回想，却只能隐约回忆起一个后背上有黑色符文的人，好像是个男人，想不起脸，也想不起身形，除了有符文的后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清川说，“活着回来就好，其他的，忘了就忘了吧。”

估计也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记忆，忘了也好。

清川背起自己的药篓：“现在你身上的蛊已解，那我们走吧。”

“好。”

离开之前，扶珠回头又看了一眼洗髓渊的平静水面，不解自己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呢。

平静水面下，真正的洗髓渊前，看着那滚滚岩浆，有人喃喃出声：“竟然能活着出去，看来以前过的也不是什么人过的日子。”

“幸好这蝶涌泉的食恶蝶能消除记忆，不然烈火焚身之痛，哪怕只是记得也够折磨人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多年前，曾有人从洗髓渊里爬出来，却不许任何一只食恶蝶靠近，在雨夜里孤身离去。

而那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从洗髓渊出来，蛊毒却没能解之人。

*

从洗髓渊出来，两个人原路出谷，路上清川发现几株罕见药草，留下幼苗，带走了已经成熟的那几株。

清川自己留下两株，剩下的，在他们到了附近的一座城之后，就卖给了一家药材铺。

“这味药草用好了，可救人于命悬一线之际。我眼下用不了那么多，卖出去既能换点灵石供自己花销，也能让人拿去救人，发挥作用。”

扶珠时常会惊讶于清川的这些想法。

很新奇，很不可思议。

就拿这药草来说，拢共就这么几株，留着也不占地方，这么珍贵的东西，留着也总有能用上的时候。要真想换灵石的话，等到有人急求，岂不是能换更多？

虽然不可思议，但又莫名觉得这样很好。

说不清哪里好，就是感觉很好。

药材铺的掌柜给了一个很公道的价格，清川也没要价，直接答应。

从药材铺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几天两个人都没怎么休息好，吃了点东西，两个人便早早各自回房休息了。

清川在洗髓渊外守了两天两夜，后面又一直在赶路，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没多久打起轻鼾。

原本关得好好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只飞虫飞进房间里，飞到床上方，开始盘旋打转。飞虫的翅膀飞快震动，翅膀上的细粉不断抖落。

在睡梦中的人吸了那细粉，睡得更沉了。

腰间的百宝袋忽然飘向空中，随后落在从窗外伸进来的一只手里。

拿到东西，人立马收手溜走。

从窗户上下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手里的百宝袋，若不是怕惊动不必要的人，心情愉悦得都要忍不住吹个口哨了。

然而还没走出巷子，就见巷子口站了一个人。

一见人，没有半分犹豫掉头就跑，飞身跃上屋顶。

没曾想，自己低估了对方的修为，自己拼了命地跑，还是被追上了。

两人交上手。

但自己却连那人一招都没能接住，人被震倒在地，咬紧染了血的牙，暗惊。

好强劲的灵力。

眼看对方还在屋顶上，爬起来就想跑，可一转身，才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就这短暂的停顿，人已经从屋顶上下来，把他堵在死胡同里。

扶珠看着面前的人，看在他并没有伤清川性命上，没再出手，只说：“东西拿来，我不杀你。”

那人咬咬牙，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抬手一抛。

百宝袋朝自己飞来，扶珠伸手接，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对面的人突然出阴招。

扶珠抓住百宝袋，赶紧躲避，但还是慢了一瞬，手臂被对方的短剑划出一条口子。

对方伤了她，却没恋战，飞快跃过一处墙头。

呸，不杀他？鬼才信。

见人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扶珠并没有再追。

回到客栈，那只飞虫还在不知疲倦地撒着细粉，清川也还在昏睡中。

扶珠抬手一挥，飞虫撞到墙上，死了。

扶珠将百宝袋放回去，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人，不禁轻叹口气。

这样看来，他这种什么都看得淡的性子也是好事，不然一身的宝贝，反倒是祸患。

回到自己房间，扶珠稍微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若不是赤手空拳，也不至于被一个小贼伤到。

扶珠捏捏拳，活动尚可。

她刚才试过，身体里的灼烧症还在。进了洗髓渊这种地方，灵力不减反倒恢复了几层，心里不免抱了丝丝希望，想着既然缠骨丝都能解，这灼烧症会不会也随之消失。只不过最后结果证明，是她想得太多。

洗髓渊没能解灼烧症，那就必须得另想他法。

这灼烧症她是一定要解的，只有没了这个限制，她才能继续往上修炼，才能报仇。

齐萱的仇，阿言他们的仇，还有齐家村的仇。

水竹林一事，暮苍门跟那些黑衣人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一定能找到当年齐家村惨案的真相。

看着手臂上的伤。

她还得找个趁手的法器。

暮苍门严禁门中弟子私自携带法器，每次出任务，都是门中派发。现在她缠骨丝已解，再不受暮苍门钳制，得找个法器才对，不然每次都是现找，难免用着不顺手。

第二天一早，扶珠刚打开房门，旁边清川也从房间里出来。

见了她，笑着道：“扶珠姑娘，早。”

“早。”

两个人下楼后，清川要了一壶热茶。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清川边斟茶边问。

“很好，你呢？”

清川眼睛弯弯，很是开心的样子：“我也睡得很好。”

“扶珠姑娘……”

“叫我扶珠就行。”

“好。”

“我是想问你，你现在缠骨丝已解，接下来有何打算？”

扶珠忽然反应过来，清川是医修，见过的药草无数，忙问：“你知道有一种药草，叫雪莹草吗？”

找到雪莹草，她的灼烧症就有希望解了。

正在喝茶的清川一怔：“你也在找雪莹草？”

扶珠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也？”

“哦，忘了说，我这次出山就是为了雪莹草而来的，只不过还没找到。”

扶珠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清川轻叹一声：“以前这雪莹草长得跟杂草一样多，我出门就能挖一大捆回去，这两年不知怎么回事，雪莹草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今年翻了几座山，一株都找不到，我好多丹药都等着雪莹草入药呢。所以我只好出来找找，争取能带点种子回去。只要能找到种子，一两年，我就能让它重新长满山间。”

“你是为什么要找雪莹草？”

扶珠将灼烧症的事坦诚相告。

清川让她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脉：“果真。”

“之前光顾着你身上的伤跟缠骨丝了，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这灼烧症好治，只要有雪莹草，做点清心丹，吃两天准好。”

清川挠挠头：“我久居深山，没见过患这种灼烧症的人，也就没有炼过清心丹，眼下也没有能用的。不过等找到雪莹草之后，我一定治好你。”

听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治好你”时，扶珠眼眶莫名泛热，一笑，将温热压下去：“既然我们都要找雪莹草，不如同行？”

“好啊！”清川毫不犹豫，“这样，等找到，我第一时间就可以治好你。”

扶珠看着清川，半晌：“多谢。”

“小事，不必言谢。”

“对了，”扶珠想起另一件事，“我想找一件趁手的法器，你知道哪里有吗？”

“法器的话，自然是红莲川。紫云大陆第一炼器大宗。”

“只不过，听说红莲川的法器普通人很难卖得起。”

第一炼器大宗的名头摆在那里，虽然清川说价格高，扶珠还是忍不住去打听了下。

结果大受打击。

打听下来，红莲川的法器随随便便一件，一般人十年积蓄都未必能卖得起，而那些叫得上名的炼器师出的法器，那更是一辈子都买不起，也买不到。

红莲川的法器，对各大宗门都供不应求，根本不会卖到像她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手里。

而在铺子里见到的几件法器，价也不低。可扶珠所修功法霸道，那些法器根本经不住她折腾。

两个人蔫头耷脑地走在街上。

“诶！”清川忽然停下来，眼睛发亮，“不如我们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一个？”

“捡？去哪儿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