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是睡觉的好时候。
身旁一人一兽呼吸沉稳,睡得很香,扶珠小心翼翼想从人怀里脱身,稍微一动,身边的人就醒了。
刚一醒来,就冲她露出笑,瓮声唤:“夫人……”
不知道上次他到底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现在不管睡得多沉,只要她一动,他就会醒。
她不止一次拒绝睡一起,但这人总有办法贴上来,还摆出一副她始乱终弃的委屈模样。偏偏每次他口无遮拦时,她一想反驳,总会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再次失败,扶珠稍顿,道:“……你睡吧,我睡醒了。”
说着起身,还没坐稳,就被人抓着肩摁了回去。他顺手一抄,就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闷声道:“再陪我睡一会儿。”
被箍在怀里挣脱不开,扶珠:“…………”
过了片刻,扶珠突然出声:“谢兰庭。”
“嗯?”他轻应一声,声音带着睡意,似在半梦半醒间。
“有酒吗?我想喝酒。”扶珠说。
过了会儿,抱着她的人身体退开,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扶珠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怎么?没有吗?”
人展颜一笑:“只要夫人想要,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夫人摘下来。”
“夫人稍等。”
廊檐下。
扶珠看着面前小几上摆着的一对丹色琉璃杯,精巧雅致,晶莹剔透,似清泉水洗过的红石榴。艳艳红色,格外好看。
谢兰庭在她对面坐下。
扶珠稍意外,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神情打量着对面的人。
这次竟没往她身边凑。
他似浑然不觉,顾自拂袖,为她斟酒。
动作徐徐有度,有种说不出的郑重。
不知道这又是唱哪出,等酒斟好,扶珠道了一声谢,便要伸手去端。
“夫人不为我斟吗?”他忽开口。
扶珠看着他,蓦地一噎。
明明是他自己要给她斟酒的,现在却变得她不厚道起来。
伸向酒杯的手改了方向,去拿刚被放下的酒壶。
扶珠没那么多讲究,单手给他倒了一杯酒便算完事。
他倒也不计较,反而笑盈盈,一手轻托着端起酒杯,举杯对向她:“此酒名叫无忧,愿夫人岁岁无忧,余生长乐。”
扶珠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倒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见他端坐举杯的模样,不自觉另一只手也轻托着酒杯:“多谢。”
又道:“你也是。”
不止谢他的祝愿,也谢他的救命之恩。
扶珠举杯一饮而尽。
谢兰庭依旧不急不慌,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人,饮下手中酒。
扶珠喝完一抬眼,就跟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似乎很是高兴。
被人如此看着,扶珠喉间轻动,借着倒酒的动作,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噔噔噔!”一阵闷闷响声。
不知去哪儿了的毛团子回来了,叼着两朵莲花,撒丫子跑到扶珠面前,把莲花放到她腿上。
扶珠看着腿上的莲花,竟是一支并蒂莲。
并蒂莲一向少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找到的。
“给我的?”扶珠指指自己。
毛团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尾巴摇得欢。
扶珠放下酒杯,拿着花,另一只手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表示感谢。
毛团子被揉得直眯眼,得寸进尺钻进她怀里。
扶珠把它往上抱抱。
毛团子一眼看到小几上已经动过的酒,神情一变,瞪大眼睛看着她。
还是圆溜溜的眼睛,但是扶珠莫名从它眼里看到了震惊。
它震惊,她茫然。
你看我,我看你。
“哈哈哈哈。”
对面的人却像被戳中笑穴,大笑起来。
扶珠愈发茫然。
刚还在她怀里撒娇的毛团子挣开她,跳到檐廊上,原地狠狠一跺爪子。
好不生气,好不委屈。
扶珠实在不懂,只好问谢兰庭:“它……这是怎么了?”
谢兰庭止住笑,意味深长道:“它啊,是在怪我们喝酒没等它。”
扶珠哑然失笑,赶紧往自己手心倒了点酒,喂到毛团子面前:“好了好了,给你。”
“哼。”
别开脸。
扶珠手跟过去。
头转向另一边。
再跟。
“尝尝吧,很好喝的。”
不情不愿瞄她一眼,梗着脖子趴下去舔她手心里的酒。
小口小口舔,梗着的脖子不知不觉就软了下去,又是毛茸茸一团。
扶珠就偏头看着它,唇角不自觉带着浅浅笑意。
“夫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对面的人忽而倾身凑过来。
嗓音低低道:“我也要夫人喂。”
扶珠一把推开凑过来的脸:“自己喝。”
说着,端起小几的酒杯一饮而尽。
冥炎舔着酒,谢兰庭被挡住脸,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端酒杯时,放在杯沿的指尖轻轻点了下,一点红色沉入酒中,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扶珠酒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就被人捏着下巴带了过去。
半晌,谢兰庭才退开:“夫人喂的酒果然更好喝。”
言罢,谢兰庭抓起酒壶,仰头倾倒进口中,而后扣住扶珠的后颈,低头渡进她口中。
她可没想还来这一出。
扶珠挣扎,一不小心自己先失了平衡,人往后倒。谢兰庭非但没有拉住她,反倒跟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大红的衣摆盖住两人。
扶珠被纠缠得喘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他像是终于醉了,一直在说:“……我今日,好欢喜……好欢喜……”
……
月上梢头。
杯盏凌乱,扶珠从房中出来,看着廊檐下躺着的已经不省人事的人。
扶珠走到他身边。
“对不住……”低喃一句。
静静看了片刻,扶珠将手里的披风给他盖上,转头看到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又扯过一角,盖在毛团子的肚皮上。
起身,再看了一眼庭院中的梅花神木。
像是知道她要走了,梅花花瓣忽然扑簌簌似雪般落下。
扶珠抬手接了一瓣,道了一句“多谢”。
随即反手扬出去,召:“天光。”
一道寒光划破黑夜而来。
扶珠飞身而上,没回头:“走吧。”
*
犹记得之前梦中,彭赡曾说玉霄神殿外有结界,以为是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扶珠站在结界前。
这结界绝非等闲。
难怪她在玉霄神殿这些日子能这般清静。
扶珠心沉了沉,也不知道清川给的药效果究竟如何,唯愿待会儿她破这结界时,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屏息凝神。
抬手,一团柔和红光在掌心聚集。
小心轻推过去。
预想中的场景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她的手毫无阻碍地就穿过了结界。
似雪入水。
悄无声息。
扶珠心中一喜,提着天光剑,大步迈过结界。
可当看到站在结界之外的人时,脚步猛地顿住。
谢兰庭衣衫不整地站在黑夜中,就像是太过匆忙,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
他还是笑着,只是眉眼低垂,再明媚的笑也变得格外哀伤,他看着她,轻声道:“上一次醒来你不在,以为是真的,结果虚惊一场,只是一个噩梦。”
“这一次还以为是噩梦,可是我把玉霄神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你……”
扶珠喉间轻动,一时哑口无言。
“夫人……又要将我丢下吗?”
“不是。”大概是他看起来太难过,她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顿了顿:“……我只是要去办件事。”
听她这么说,谢兰庭才真正露出笑意,一步一步走向她,最后停在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不管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不管杀人放火还是刀山火海,人我替你杀,火我替你放,刀山火海我来挡。”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好好的待在我身边。”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扶珠沉声:“跟着我,你可能真的会没命。”
“我身边的人……”
“无一人善终。”
“死于非命者,数不胜数。”
他不怕反笑:“若是真有那一天,夫人记得抱抱我,能死在夫人怀里,是我毕生所求。”
“谢兰庭!”莫名怒火攻心。
他立马讨好笑起来:“夫人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外面那些鼠辈,还要不了我的命。不过若是夫人丢下我,我才真的是会死,会生不如死。”
“我办完事就会回来……”
他不听,逼上前一步:“夫人要么答应我,要么现在就杀了我。”
竟以命相挟,扶珠冷脸:“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话音未落,手里忽然被塞了一把匕首。
“夫人知道要怎么才能杀我吗?”
“来,我教你。”他牵着她的手,撩开凌乱的衣襟,直接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匕首之锋利,只是轻轻一低,血珠便冒了出来。
扶珠下意识手往后抽,却被人抓住,忽将她手往下压压。
“这样斜着,是不是能开口大点?”
竟然还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扶珠一时说不出来话,脸色铁青。
而面前人像是彻底疯了,那匕首就抵在他心口,他竟不要命的凑上来吻她。
“谢……嗯……”
竟拿自己的命儿戏,扶珠气不过,手上真的用了力。
匕首刺穿皮肉,血腥味漫开。
他只是闷哼一声,不退反进,捧着她的脸吻得更深。
察觉到他还想往上迎的瞬间,扶珠手忽而一抖。
一声闷响,沾了血的匕首掉到地上。
她一松手,原本缠绵的亲吻却骤然凶狠起来,像是有什么喷薄而出,恨不得吃了她。
本能想要推开他,却被人先一步蒙住眼睛,压倒在地。
他如山一般压住她,蒙住她眼睛的手掌心灼热,仿佛要将她融化。
一片漆黑中,微微发麻的舌尖尝到了一丝丝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