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苦说这浑话，您自是当长命百岁活千秋万代。”皇后为崇帝轻轻倒了一杯酒，温声细语道，“臣妾会在有生之年尽心伺候好陛下。”

机锋流转，凤仪宫内似是很闷，在一旁布菜等候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

“来人，将皇后押入天牢。”皇帝十分仔细地看着手里光润细滑的白瓷杯，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

皇后脸色一僵，连忙跪下，“臣妾知错。”

然，崇帝并未理会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直至侍卫进了会客厅，站在皇后身前，才撩了一下眼皮。

“错哪儿了？”

皇后沉默不语，眸中含泪，戚戚然望向皇帝。

“咱们的皇儿根基不稳，若是，你果真有如此打算，那咱们要早些铺路了。社稷为重，百姓为重，能稳住这江山，自是能让世间少许多离乱之苦。”

崇帝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是有些疑惑，“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丝迷茫，而后又慢慢恢复清明，她嘴角明晃晃的讽刺刺痛了皇帝的眼。

“还不动手？把她给我押下去！”皇帝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个凤仪宫，跪着的一众侍女狠狠一颤，像是再也直不起自己的身子。

呆愣的侍卫开始动作，被皇后一把甩开。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繁复华贵的服饰下，是她灵活的身躯，散发着不属于这个皇宫的生命力。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墙垣，看着常在不衰的花草绿植，皇后的脸上满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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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叶丰醒了，是被郁和拍醒的。

原本，他一个男官员来到这女寝着实是不合适，可派去叫人的姑子们都有去无回，这不，就只能是他亲自上了。

排成一排的梁柱上，捆着同样排成一排的姑子，还有一个瞪眼睛的叫花子。

郁和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青白交接。

“你们？！可不兴这样啊！”他略显清俊的脸垮着，“诶呦喂，快把绳子解开了。”

几道杀气腾腾的眼神飘来，郁和心里有些慌张——毕竟他堂堂一个狱卒被这么绑上多少有些丢人了。

“你们，你们可别乱来啊，你们要是乱来，我可对你们不客气了。”

显然，这话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郁和努力让自己的面皮正常一些。

“我可是刑部四院的人，惹了我，若是往上面告上去，你们可都没好果子吃。”郁和的声音掷地有声，比喊开饭了的音量还大。

但就这，赫连叶丰也是没有醒的。

郁和在和几个恶女的对峙下，扛着巨大的压力拍了拍赫连叶丰的肩，才堪堪完成叫醒服务。

赫连叶丰迷蒙着眼睛，拿被子盖过自己的脸。

郁和：“……”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坚持道：“赫连叶丰，如今已有五炷香的时间了，你不可再睡。”

说着，他就要去扯开赫连叶丰身上的薄被。

可惜几个恶女挡道，他的小身板，难以越过。

“让开，我要执行公务。”

几个恶女根本不在怕的，一动不动，满脸的挑衅。

本就是谦谦君子的郁和，被几个恶女这么盯着，也不由得有些脸红——虽然她们形容狼狈，但是气势是真的足啊。

郁和愣了一会儿，便又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呼声。

“……”郁和欲言又止，他想吐槽，但是他怕被围殴。

喜欢赫连大人的人，是真的多啊，这么看来，也是不需要自己怎么特殊照顾的。

“笃笃。”

很轻的敲门声响起，是刑部特有的敲门暗号，听起来是很急的一件事，他抬脚往外走，只能是暂时搁置了这边的事情。

想多睡就多睡吧，其实本来好好说一声，他还是可以勉强通融的。

“呼呼……”前来汇报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弯腰驼背地在院里吐舌头。

“出什么事了？”郁和快步走来，想要知道情况。

“皇后娘娘……入天牢了。”

“你说什么？”郁和眉头蹙起，“你可知是为了什么？陛下和皇后一直情感笃深，怎会？”

“殉葬。”小厮艰难吐出两个字，又继续开始喘。

“什么？这个不是早就已经废除了？如何会是这般？”

郁和继续追着小厮问，小厮差不多缓了过来，和郁和细细娓娓道来。

……

絮完，郁和喃喃道，“如此说来，赫连叶丰把皇后娘娘连累了。”

往后，只怕是难走。

遭到谁眼红都可以，但那个人绝不可以是当今圣上。

崇帝什么都有，又是何苦要比这些。有良才，四海升平，万世歌颂，不好么？

郁和算是明白了，如今越是求情或者越是正派，只怕是麻烦会更大。

但是这和他一个小小狱卒有什么关系呢，他该做的还是会去做，他抬步重新回到赫连叶丰的大寝，继续做刚才还未完成的事。

因为想着男女大防，才没让侍卫跟着一起过来，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群人鱼贯而入，三下五除二解开了几个姑子和叫花子的禁制，便和那气势汹汹的几个恶女开始对峙。

“皇后娘娘都入了天牢，你们再耽误办事，怕是想要脑袋搬家了。”

几个恶女面面相觑，一个扎着许多小辫姑娘发话了，“你胡说什么呢，白纸黑字写得可清楚了，我还有半年便可出狱，不是大罪。”

“可若是加上了妨碍公务这一条呢？”郁和嘴角轻瞥，“这是可大可小的罪，就算是我没有这个心，可若是上面那位知道了，只怕是我这里不好交代。”

凉薄的话语总算是劝动了这群恶女，她们迟疑着让开，看向赫连叶丰的眼神里有些抱歉。

郁和眼神示意，让姑子上前把赫连叶丰拍醒。

“赫连叶丰，该干活了，一直那么歇下去，春闱的考生还考不考？”

赫连叶丰起身，似是委屈而疲惫地行了礼，“官爷谅解，几日未睡，实是身体不适，难堪大任。”

郁和眼皮跳了跳，“那你继续睡，其余人跟着我出来干活。”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问责，但是郁和是在是狠不下这个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虽然可能会被针对，可他郁家乃是豪门世家，量皇帝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

至于印卷的事情，交给其余人，不影响进度就成。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将赫连叶丰一人留在了大寝中。

赫连叶丰饭都没吃，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实际上对于她打呼呼也就是一开始的那个时辰会这样，过后也就没有那么烦人了。

那几个恶女因为确实是妨碍了一部分公务，被罚去做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洗墨，干活的时间稍微一长，倒显得也想叫花子了。

那个叫花子被姑子们带过去整理身上，回来后，就接上了拿刀裁纸的活儿。

毕竟一堆恶女在那儿，手里有刀，似乎就能把稳点。

可洗墨也就一会儿的时间，洗了一个下午，翌日清晨，恶女们也加入了裁纸行列。昨日的叫花子有些警惕，眼神滴溜溜转，但也无可奈何。

赫连叶丰静静地在角落里裁纸，并未有任何不满的意思。相反，能让她好好休息，她已经觉得是烧高香了，放在普通的民间作坊里，都不见得有那么好的待遇。

虽然有的时候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没骨气，太容易适应这巨大的落差——可生活本就是这样，若非要觉得做高官比做普通小工要来的高贵，只怕是本身这高官就德不配位。

赫连叶丰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在自己能够站在的位置上，好好去做，尽力去做便好。之前在皇上跟前做红人也是这个样子，她在努力去做自己能做的工作，不曾想这居然就触及了皇帝的逆鳞。

只能说是，她自己太爱把自己那么不计代价地送出去，直至根本就收不回来。毕竟她做任何事情也是要成本的，她若是知道如今会是这个境地，只怕是当时绝对不会那么冲动。

只能是怪自己识人不清，且太着急。

始终是年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不懂得察言观色，体察人心。以为只要把事情做对做好，那就是万事大吉——天真。

让她来这里印卷，只怕也是那位的意思，看她会不会在里面动手脚，继续翻云覆雨。

这次若是她继续轻举妄动，可能就有了一个名正言顺掉脑袋的机会。

而且，就算是她自己不去做这件事，也会有别人帮她做这件事，这个罪名是无论如何都会安在她身上的。

名正言顺出考卷，和偷摸改考题两个的性质，可是一点都不一样，她暗自思忖，在计划着怎么拒绝这个差事。

她的几个手下也在这里，其实十分不好办——她本人是走了，但若是这几个人也跟着一起在这里印卷，最后罪名还是会落到她的身上。

看来并不是两百多个人里只能挑出五个识字的，而是，在请君入瓮。

若是她果真干了这事儿，这五个人就照常，顺便告状，若是她没干这事儿，这五人就会帮她干，然后继续告状治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