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棋子落下棋盘的声音络绎不绝。

而这，只是开端，赫连叶丰原本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棋局里的主角。

她已经输了两局，任是怎么想要礼让，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真的不会棋。

“呃……”郁和坐在一旁观战，似乎是想要出言提醒，最后却被赫连叶丰一个冰凉的眼神劝退。

郁和:……

我的母语是无语。

明明帮的是她好不好，还搞得那么道貌岸然的，一言难尽。

“郁大人，憋的难受吧？”张衡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没有，没有。”郁和的笑容温和，人畜无害，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是能和张衡对上，则一定要赢，替赫连大人出气。

毫无意外的，赫连叶丰又输得很难看，她抿嘴苦笑，“我实在不是这块料，你们赢我也赢得没有挑战性，要不还是你二人切磋。”

两人对视，显然都是非常不服气的，但不能在此处争，有失风度。

“算了吧。”两人异口同声。

“怎就能算了？来都来了，总得和会玩的人玩。”赫连叶丰努力撮合着，混像是一个给小娘子说亲的媒婆。

“可是喝的东西太寡淡？没事没事，我这就让她们去□□心斋的糕点，她们有会骑马的，很快就回来。”

“会骑马的小娘子？”张衡眉飞色舞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见闻一样。

听到这有些许混蛋的声音，赫连叶丰也甩了一个冰凉的眼神给张衡。虽然她的确是废了很大的劲才把此人请回来，可如今眼看着计划泡汤，她也没了雄心壮志，不想那么用力地去搭理一个人。

“诶，你先别生气，当时你在那里面可是说好了要给我介绍媳妇儿的！”张衡说得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很占道理。

这就有些不好说了，毕竟这里是太尉府，是赫连叶丰的地盘。

“陛下的意思咱还不清楚呢，你现在娶妻，到时你又突然去了边疆，该如何向人家交代？”

赫连叶丰觉得自己没说错，还是得慎重的，这可是婚姻大事。

她虽喜革新，但并非是轻薄之人。

郁和的眼里是赞许的神色，他开始邀请张衡，“咱俩来一局，免得赫连大人还要费心。”

这一路上的刁难其实也够多了，张衡缓了缓脸色，便同意了。

听闻张衡精通数术，其实赫连叶丰也替郁和捏了一把汗。

捏就捏吧，偏偏还那么地明显，郁和面上不显，倒没觉得这是轻视，只不过是赫连大人还不过了解他罢了。

总有机会可以了解的，这不是什么了不得值得声张事。

棋局上针锋相对，赫连叶丰没太看懂，但是她可以看谁吃的子儿比较多。

拿着白旗的张衡，鼻尖上冒了些许的汗。

郁和则是一脸的淡定。

他可没打算让步，但看赫连叶丰那副担忧的样子，又在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打破了她的什么美梦——毕竟张衡的滤镜在这儿呢，总不能招来的是废废吧？

其实也不废，但在郁和面前还不够看。

所以可能必然会导致的结果就是，赫连叶丰觉得自己没有慧眼识珠，早些和郁和交好。

没办法，谁让这家伙那么低调呢？

赫连叶丰心里警觉，她是不是在识人方面，有很大的缺陷。

其实按理来说，郁和的家世不错，他自己为人低调，但耐心打听一下，还是可以发现些许的端倪。

她发现，自己似乎太过于相信语言的正确性了，其实当时若非张衡的那番话语，她是难以察觉张衡擅长什么的，具体关于她不擅长领域的能力判断，她向来都是很外行。

她似乎缺失了耐心观察的能力，太过于急躁，想要得到“言语”上的效果，因而才摔了一个大跟斗。

郁和看着赫连叶丰有些郁闷的神色，心说其实她也没有特别歪，他只不过是略胜一筹罢了。

不管是不是略胜一筹，反正赫连叶丰对张衡的热情是迅速减缓了。

原本她身为太尉，身上的事情挺多的，后面她领人去找张衡，把这些事务都交给了园丞相。

现在她身无一事，想要现在去揽活儿也每个名目，毕竟被皇帝限制着呢，去写那些她擅长的骈文，她也不想——她正因为自己偏信言辞而生自己的闷气呢，只觉得自己干啥都不行，全是弄虚作假的糊弄玩意儿。

张衡的态度也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现在的面红耳赤，他像是憋着一口气道，“看不出来啊，郁大人有两把刷子。”

“侥幸。”

反正目前，这场由赫连叶丰安排的棋局，只有郁和一个人是心情舒畅的。

但是，这也和赫连叶丰的初心吻合，讨好了监察她的人，大抵都不会是什么坏事。

糕点和花茶都齐齐送来，三个人心思迥异地品茶吃糕。

赫连叶丰又一次感觉到了前途未卜，这种感觉最近经常有，闹得她心神不宁，她想对某个谁发难，但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求助无门。

关了那么久，身上的病气都还没过完，赫连叶丰感觉非常疲惫。

看到往跟前凑的小文，她仿佛如临大赦一样，“快来，帮我把这两位贵客安排至客房休息，今日那么闹腾，大家肯定都累了。”

小文是来了四五个月的管家，和赫连叶丰是熟稔和客套的中间，特别好使唤。

“好，属下这就去办。”

“二位请。”

被安排至西厢房，屁股还没坐热，郁和就大踏步出了门，回往刑部的方向走去。

“陛下还未定主意，赫连大人还未恢复自由身，既然要在此处歇息，太安自是要去刑部调人过来看守的，望赫连大人不要在意。”

赫连叶丰跟着出去时，郁和说的就是这番话。

如果没有记错，她现在这样算是被禁足，不过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坐牢。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是小事情，她本来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是足不出户，家里书房堆着大批的书籍，都是为了让她闲着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用的。

其实这个态度就很微妙了，上面的意思含糊不清，下面也按照这个样子来，其实若是换作别人来当这个差，高低好歹要和圣上通个气儿。

虽然他们通气也不必让她知道，可她约莫估算着，这个郁和也没什么时间去和圣上商量。

大抵这就是世家子弟做事的底气，少了那股子畏畏缩缩的劲，倒越发显得办事利索，且滴水不漏。

无外乎人们天天嚷嚷着“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其实也观察了十几天，到今儿才发现此人的好，不过是因为——方才此人下棋很厉害。

张衡术理已是极佳，虽然有此人吹水的成分，想来他逻辑不会差，棋艺上自然就会有体现。

可郁和在刑部其实算不上什么，却轻松赢过了张衡。心思缜密是事实，但硬要说他在刑部屈才了，似乎也是说不过去的。

天资绝伦的人都是这样吧，好像哪里都很需要他。赫连叶丰心里盘算着，似乎是想要把郁和拉上道，又惊觉自己似乎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现在正因为这个，被人家关押监视。

还试图把人家拉上道？

没给她点颜色看就不错了。

看来这创业，大业，不是那么容易。

赫连叶丰就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所谓的龙脉加持，然后冷不丁的一下，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其实没翻船之前，她对自己的仕途还是有把握的，真以为自己天命加身，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那自然所有利民生的事情，做了都很容易被接受。

这让她对自己的判断盲目自信，并在一些并不适宜的情况下好为人师。

以往她是在地方任职，很多郡县突发情况，天高皇帝远，根本支援不到。都是应急着随机应变，流民变少，天灾损失小，自然政绩好看了——有了实绩的政务做法，被官员们争相推崇。

那时若是总想着这个能不能做，那个能不能做，要不要和皇帝说一声，等着批复。流民大概全死了，那些地方该颗粒无收的，一个都跑不掉 。

到底是身临其境，总不能看到流民就只等着朝廷的支援，镇压，拨款。该民间筹资的要去做，该马上有动作的就不能停。

按照朝廷的反应速度，百姓的日子大概是不需要过活了。

她在地方做事时，想推行一个政令，小范围试行，是很容易的。等混到了圣上面前，她想推行，似乎需要考虑的就是圣上同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好施行。

当然，她的做法确有弊端。

接着筹款的名义搜刮民财，那也是一项罪名。

若是做不到滴水不漏，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不然那天酷吏的兴致来了，这罗织的罪名能把你全家都端了。

这也是为何寒门子弟出来，做不出太多实绩，须知，富贵险中求。

高门大户落败起来，那就是天翻地覆。

这么一想，她明白郁和那么低调的原因了。

张衡到底是武将出身，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一个枪头鸟一出，赫连叶丰还以为，这是什么千载难逢的合作机会——直接被判为党羽了。

她是为种地的做术理机件，但张衡会是吗？

大概率是给打仗的做。

再说过分点，那就是让赫连叶丰来掩人耳目。

打着做锄头的名义，行私屯兵器之实。

赫连叶丰也是被所谓的民生猪油蒙了心，观史书，农民起义时扛着的不就是锄头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