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视线落在书策上，心思却全然没在上面。

他本来没怎么想搭理这个小丫头的，居然敢同别人说他一般。

好得很！

太子殿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一般的。李瑞虽然并不在意外表，但自觉自己的容貌绝对不是什么一般，好一个沈四，居然如此记仇。

既然如此，李瑞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这几日尽同那些糟污事纠缠了，也是烦人，不如就去会会那个沈四好了。

沈家四小姐头一次背后说人坏话，居然就被当事人知道了。

若是知道太子竟然能打听来人家小姑娘闺房里的几句戏言，估计会换一个说辞的，虽然核心意思可能并不会变。

不过，她全然不知情，回家之后还去演武场演练了几遍剑法，出了一身大汗，酣畅淋漓。

她一手拿了知春递过来的帕子擦着额头，一边问知春：“母亲有没有差人来寻我？”

沈家一般若不是沈父出去办差，晚上不回家，总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

这个一家人并没有包括沈清舒的两个庶姐，她们在自己姨娘院子里吃。

其实这个规矩并不是一直都有的，是自从沈清舒的小弟，沈清澜出生之后，父亲才更频繁地到母亲院子里吃完饭，顺便看看小儿子。

久而久之，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就成了惯例了。

沈清舒记得她8岁时，母亲问过父亲之后，也让她两个庶姐过来吃饭，可是一家人心思各异，两个庶女与父亲母亲都不熟悉，又惧于大家长的权威，吃得战战兢兢的。

沈清音彼时12岁，已经比较懂得看人眼色了，看两个庶妹实在紧张，就示意侍女给妹妹布菜：“清蓉，清妗，多吃点，这道樱桃酥肉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于是两个女孩子怯怯的谢过长姐，开始埋着头吃眼前那道樱桃酥肉，席间再没说一句话。

母亲看两个庶女的样子，心下生气，觉得庶女专门演戏给丈夫看，如果不是自己苛责庶女，两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如此畏惧呢？

父亲倒是没有想这个，他知道妻子心高气傲，不会屑于做这种事情。只是觉得气氛实在怪异，两个女儿也不习惯，于是最后还是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叫她们过来了。

这样，两个庶女才一直同自己姨娘一起吃饭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在家里的存在感如此之弱。

是一家人也不是一家人。

如今沈清舒十三，她们也15岁了，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除了同样随母亲学着管家，平日里沈清舒也见不着这两个姐姐。

今日突然想起，是因为她沐浴后去了母亲院里，母亲见了她第一句话：“听说你今日急匆匆地去你外祖家，是去找凌然了？”

沈清舒先是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母亲语气不对，像是正在拿什么大主意，有些迟疑似的。

母亲该不会是……

一边想着，沈清舒也就一边问了：“母亲，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喜欢凌然吧？”

只见她母亲一脸“你说呢？”的表情，虽然语气里还是有些犹豫，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凌然也只小你半岁不到……。

沈清舒一下子咳了出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赶紧摆摆手，苦笑不得的和母亲解释：“你想歪了母亲，我绝对没有喜欢凌然表弟，我还小呢！”

语气十分肯定。

顾氏点了点头：“那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同母亲说啊！”

说着，顾氏冲女儿眨了眨眼睛，“想当年你父亲高中游街，我可是一眼就相中了他……”

“咳咳……清舒啊，你来了，我们吃饭吧。”沈父脸有点儿红，瞪了妻子一眼，抱着儿子从内室里出来。

沈清舒偷偷笑了下，过去接过弟弟清澜，八岁的小男孩努力装着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每次都让沈清舒特别想逗逗他。

“小澜，”这个昵称也是沈清舒的恶趣味之一，“你今日学了些什么啊？”一边捏了捏弟弟白嫩的小脸。

沈清澜正是半懂事的时候，歪了歪头没有躲掉四姐的”咸猪手“，鼓了鼓嘴，又装起大人来，“先生说，男女授受不亲，四姐你不要老是捏我脸了。”

“那好吧。”沈清舒一脸遗憾地照顾了小男子汉的颜面，慢悠悠的松开了手。

沈清澜一下子就蹿到了父亲背后，双手背着，同父亲简直一摸一样。

沈清舒扑哧笑了一声，看父亲望过来的询问眼神，笑着问：“父亲，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到夏天会回来呆几天，时间还未定。怎么，想你大哥了？”

沈家嫡长子沈清霄年十五，在南方的闻道书院读书，已经去了三个月了。

“是啊，也不知道大哥在外面怎么样。回去我要再给大哥寄一封信，上次寄过去的他还没回我呢，也不知道在书院里怎么样了。”

顾氏也想起了长子，闻言有些忧心忡忡。

沈清霄虽然受母亲溺爱，但人并没有长歪，反而得了沈父几分真传，外表清风明月，玉树临风，胸中则自有沟壑，博学多才。

沈清舒估计也会同意这个说辞，不过要她说，还要说明白点——腹黑一个。

所以沈清舒并不担心自家大哥受欺负，也不担心他欺负别人，只是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她一点也不放心，还是亲眼见到自家大哥的回信才能安心几分。

沈父倒是并不担心长子的安危，当年他连更危险的地方都去过，长子一点也不比自己差，又有许多人护卫，“放心吧，沿途为父都打过招呼了。路途遥远，你也要宽限你大哥几天。”

沈清舒一向相信父亲，顾氏也信得过丈夫，于是放下这个话题，一家人好好吃了顿饭。

到了第二天，天光微亮，沈清舒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黄色小花的帐子微微醒了醒神，就要起身去演武场练剑。

知春带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入，“小姐，今日穿哪身衣服？”

沈清舒看了看几位侍女手中捧着的衣服，皇帝选妃似的，点了一身藏青色的劲装和一身鹅黄色的劲装。

“早上穿这身藏青色的，剑穗也要同色。对了，今日给我扎得利索些，高马尾好了。”

知春应是。

沈清舒收拾好，练过剑，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同母亲请过安，就高高兴兴地换了鹅黄色的劲装去顾国公府。

路过兴昌坊的时候，还没忘记要给凌乔表姐带炒栗子。

于是，与昨天几乎同样的位置，沈清舒就要喊停马车。

但是她还没有出声呢，马车晃动了一下就停住了。

？？？怎么回事？这个车夫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小姐，马车好像坏了，小人下去看一下。”车夫纳闷，出门前才刚刚检查好的，到底是哪里坏掉了？他摸了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沈清舒索性掀开帘子出来，支使了人去买糖炒栗子，顺便看车子到底如何了。

车夫从车子底下钻出来回道，”小姐，有一侧车轴有些松动，不好继续往前走了。小人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的，不如您遣人回府再驾一辆车来吧。”

兴昌坊离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反正天色尚早，沈清舒就应了这个主意。

她坐在车辕上悠悠地荡着腿，一边同映夏要马车上带的话本子。

这个时候，一辆马车从街对面转弯驶了过来。

看这标志，好像是哪个皇子或者王爷？

一小会儿，马车在她对面停住了。

下一秒，李瑞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绣银线纹的直缀长袍，腰间束了一条月牙白锦云玉带，其上系了一块品质极佳的腾龙白玉佩，从对面的马车里出来。

微风吹过，他衣角随风飘动，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加上尊贵身份带来的威严气质，整个人如渊渟岳峙，龙潜风采。

沈清舒呆滞了一秒，太子殿下的眼神瞟过来，貌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沈清舒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太子殿下确实俊逸非凡！怪不得常年居于京城四公子之首！

沈清舒在心里夸了一阵太子的美貌。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穿得这么隆重，为什么会往出城的方向走？

李瑞暗中关注着女孩子的神情，看她果然为自己的美色所迷，心下十分满意，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了：“本宫有事要办，见你停在这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十分热心肠的模样。

沈清舒见识过他在竹林里一本正经骗人的样子，不是很相信：“谢过太子殿下好意，小女这边无事，只是在等婢女买东西回来罢了。”

说着，向兴昌坊那边抬了下头，浅紫色的发带连同高马尾随着动作摇了摇，澄澈的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太子殿下，映着鹅黄色的劲装，娇俏极了。

李瑞被这明艳澄澈晃了下心神，眼睛若无其事地从女孩子脸上移开，淡淡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先行离开了。”

沈清舒起身福了一礼，“谢太子殿下，祝太子殿下一路顺风。”

两边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当日竹林里发生的事，完美扮演了什么叫“萍水相逢、拔刀相助”的前半截内容。

沈清舒：太子殿下风姿非凡是真，骚包也是真。

太子殿下：失策了，应该让人把车轴坏得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