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舒绕过书桌，坐在椅子上往后依靠，打开了那封信。
她看完之后，神色有些莫名，“子嘉……是太子的字吗？”
说着缓步走到香炉旁边，望着里面袅袅而出的缭绕烟雾，捏着书信的一角，慢慢移到了香炉上。
一会儿，知春快步走进来，站在沈清舒的旁边小声道：“小姐，下午确实是芳云和芳霞当值的，她们都说没有人进来过。奴婢瞧着，不像是说谎。只不过，后厨过来给院子里的人送过甜点，后厨的陈婆子说这是她们的心意，奴婢已经将她绑起来了。”
沈清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没算绑错，去查送甜点那会儿都有谁在打扫院子，我这书桌旁的窗户恰好对着后面的花丛，窗台上也没有脚印。要么……那人功夫很好，要么……信是扔进来的。去吧，一查便知。”
知春领命离开。
过不一会儿，映夏绑进来一个三等丫鬟，披散着头发，嘴里塞着一团布，只露出些呜呜声来。不过，看眼神，倒很是不甘。
“小姐，是彩月。”
“彩月啊，我记得，平日里打扫院子也算勤快，说吧，是谁挑唆你的？”沈清舒神色不见愠怒，只是有点平静的过头，完全不符合彩月的设想。
她以为就沈清舒这个娇小姐，一副天真单纯、没有心机的样子，必然会告诉夫人，等查到她的时候她早就逃之夭夭，享她的富贵好日子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而且，这表情……怎么这么冷静？
映夏刚才扯掉了她嘴里的布条，彩月却一直没有说话，神情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骗一骗这个娇小姐。
沈清舒在上面敲了敲桌子，“说不说？想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映夏看彩月一直没说话，上去踹了她一脚。
彩月嗷的一嗓子嚎了出来：“小姐，婢子没有背叛您啊？求您明察，真的不是婢子做的啊！”
映夏蹲下身，狠狠地扇了彩月两个巴掌：“还敢说谎？”
“好了，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让你见见棺材——今天下午院子里只有一次外人进来过，就是后厨里送甜点那次，而你恰好那个时候不在。你说，不怀疑你怀疑谁呢？何况，我早就说过了，这次是给你的机会，陈婆子那边已经招了。”
彩月听着沈清舒的话一点点瘫倒在地上，表情失落，接着却转为了怨恨。
“凭什么你们这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吃得好、穿得好、还有这么多人伺候！而我们这些人却像是地上的烂泥，天生低人一等！我不服！明明只要这件事做成了我就可以换个身份，也做一个官家小姐了！你偏要来坏我的好事！”
彩月一边咒骂着，一边蠕动着身体往前，一副想要沈清舒立刻就死掉的怨毒神情。
映夏顿时火大，她上去把布条给她塞嘴里，揪着她的头发，狠狠扇了几巴掌。“要不是小姐心善，几年前你早就被饿死了，如今还来怨恨小姐！我弄（neng）死你！”
沈清舒扶额，映夏老是和外院那群侍卫混，学的这些话！“行了映夏，别打了，去把她关起来，知春你明日找个人伢子来。”
映夏拉着彩月离开，知春点了点头。
小姐从来一副好脾气、笑盈盈的样子，还时常和家里人撒娇，但是她从来都不觉得小姐就真是一派天真了，不说整日里帮着夫人管家见识了多少，就说那剑法，也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毅力、悟性、机敏缺一不可。之前小女儿的样子，只是没遇上事情罢了。
不过，只是一封信，小姐估计不会直接将人发卖了。
“小姐，那信上……”
“哦，是封情书，试探我们的。”彩月被拉出去之后，沈清舒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
“明日，你找几个人去这个地方，给我盯个人……”
“是，小姐。”知春立刻安排了下去。
“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要现在休息吗？”
小姐又露出那副常见的温软笑容来，“我去沐浴下，看会儿话本再睡。”
烛火跳跃着，沈清舒半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封面写着“狐仙传”的话本，一只手撸着雪团儿，怡然自得的翻看着。
目光落在那两行字上：“郎君，妾身找了你五百年，夜夜思君，却不得见，只能空守冷塌，如今上天垂怜，终得相见，求郎君怜惜，嘤嘤嘤。那身穿白裳的美貌女子一下子扑倒在书生怀里……”
沈清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起那封试探的信笺上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空留寂寞晚庭春。”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罢了，不重要。
明日巳正，流芳楼，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小鬼。
第二日一早，沈清舒穿了一身浅紫色的劲装从屋外走进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听知春汇报：“人已经安插好了，就等人出现了。”
“若是人不出现呢？”如果只是要试探她与太子是否有情谊，不必非要太子出现，只要她去了就能证明。至少，太子的表字还没公开过。
沈清舒沉吟了一会儿：“先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样，虽然流芳楼是家酒楼，但只做达官显贵的生意，客流量不大，而且周边环境清幽，你让人注意巳正前后进出的人，多安排几个人手，尤其注意行色匆匆之人。”
“是，小姐。”
巳正，流芳楼。
“娘的，沈家那个小娘皮究竟来不来，这都到点了。”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成年男子在流芳楼远处的柱子旁边等待着，被大太阳晒的汗流浃背。
其中一个面皮白些的瘦子骂骂咧咧的，“走吧，葛四儿，这些屁的贵人最重脸面，不会时间到了还不来的，走走走，赶紧回去禀告去。”
“他妈的，晒死老子了。”边说边转身。
那个黑壮的葛四儿却一把摁住了瘦子的肩膀。“不行，丽娘说了，午正才能回去。”
那个瘦子对比了下两个人的体格，没敢反驳，老老实实的站住了，只是嘟嘟囔囔的。
沈府那边，沈清舒嫌太阳大，没往秋千上坐，而是坐在榻上，靠着软软的靠枕看话本，还是昨天晚上那本。
她喝了口冰镇过的桃汁，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来，凑到知春耳边说了些什么。
知春俯身回禀：“小姐，那边传来消息，今日巳正前后没有出入流芳楼的达官显贵，也没有发现行色匆匆之人。”
沈清舒挑了下眉毛：“我还以为想出这招的人没脑子呢。既然这样，你让人不要动，将我们家的马车赶去流芳楼溜一圈，看看流芳楼旁边有没有可疑之人。耐心一点。”
流芳楼旁边。
被晒得呲牙咧嘴的瘦子看到一辆马车过去，眼睛一亮，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唉，葛四儿，你看，那是不是沈家的马车，往流芳楼那边去了。嘿，他妈的，这下要立功了！”
葛四儿顺着瘦子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见那辆沈家的马车在流芳楼附近的路口打了转，拐弯了……
他低下头，定定看了瘦子一会儿，没有说话。
”呵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哈哈。咱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沈府。
“小姐，发现了，流芳楼对面的柱子后边藏了两个人，咱家的马车过去的时候他们一直盯着。”
“唔，大概就是他们了，盯紧了。”
春天里正午的太阳不像夏天的那么烈，但是人晒久了也很受不得。
“终于到点了，去他奶奶的，晒死老子了，早知道该带个斗笠出来。走吧！”
瘦子还是骂骂咧咧的，葛四儿没说话，跟着瘦子一块儿离开了。
过一会儿，“唉，这路不对啊，我们怎么走这边？”
“丽娘交代的，走就是了。”
沈清舒看到小丫鬟来报：“行了，直接说吧。”
“回小姐，那边说是去了春来阁。”
知春一脸诧异，问自家小姐：“小姐，怎么是家青楼？”
“别急，继续盯着。”
果不其然，一会儿小丫鬟又来了。“小姐，那两人从春来阁后门出来，推了辆车，然后进了二皇子府后门。”
“推了辆车？再继续盯着。”
二皇子府后门，一胖一瘦推着车原样出来，瘦子看了眼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扇了扇风，道：“丽娘有病吗？咱哥俩这是为的啥？”
胖子蹬着他：“不许说丽娘！干你的活，再说，我把你的嘴缝上。”
瘦子哆嗦了一下，老实了——这葛四儿话不多，但是从来不骗人。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这回能回去了吧？”
“嗯。”
瘦子晒得发红的脸上笑出了大牙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