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舒对刺来的那一下神情错愕，甚至于呆滞，她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大舅舅的枪尖会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向自己而来。

那一刹那，她错愕到甚至没有生出反抗的心思。

哪怕随后就反应过来，大舅舅是指东打西，兵不厌诈之举，表面上是要杀她，实则是为了杀李瑞，但她心里仍然有带刺藤蔓蜿蜒缠绕，说不出来的难过。

“你的手。”李瑞方才帮她挡的那下，手掌几乎被刺穿，血色混在雨水之中，打湿了他的袍子。黑色的衣裳果然耐脏的厉害，这样竟也看不出什么。

顾豫章已经停了下来，只有马车走动的“轱辘”声缓缓奏鸣，李瑞看他一眼，神情平静且冷淡至极。

下一刻，他的手被身旁的人捧了过去，掌心的柔软让他情不自禁缓和了神色，他安慰道：“只是皮外伤。”

尽管他注意到了角度，从侧面去接这一枪，但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道还是瞬间就让手上鲜血迸出。血肉之躯怎么能同金石相提并论？受伤可以说是必然的。

他出手之前就已经识破了顾豫章的“明谋”，却还是不能承受一点点让她受伤的风险。

沈清舒将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贴了贴，那温暖让她不想离开，她索性凑过去钻到了李瑞怀里。

李瑞摸摸女孩子的脸，她这般实在惹人怜惜，他声音都低了许多，问道：“怎么了？”

沈清舒摇摇头，其实这里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天上仍然淅淅沥沥的飘着雨丝，马车走动起来的风加上湿透的衣裳，让她整个人都像是泡在冰水里，冷的厉害。

但她一点也不想动，只低声提醒：“手要包扎一下，好好上药。”不知道雨水会不会让伤口感染，她用手虚虚在上面挡着，不让雨丝飘过来。

李瑞察觉到女孩子有些不对劲，便将贴在她脸上的手拿下来，单手把人抱起，抱到了马车里。沈清舒骤然之间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到了马车里，却还是兴不起什么情绪，只注意着李瑞受伤的那只手。

她被抱在怀里，耳边便是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这样的令人安心，沈清舒闭了闭眼睛。

李瑞示意谨德把干净的毛巾拿过来，他接过后便轻轻给沈清舒擦了擦头发。她神情恹恹，浑身都湿透了，若是不好好将湿衣服换下来，再泡个热水澡，怕是要生病的。

但沈清舒回过神发现李瑞没有处理伤口，反而是给自己擦头发，有些生气，但是不想和他吵架，便安静地把人推开，从他怀里跳下来，问谨德：“药呢？”

“我没事，你身上衣裳都湿了，先换衣裳？”

沈清舒抿着唇不理，接过了谨德递过来的伤药和热毛巾，蹲在地上给他处理伤口。

李瑞见沈清舒不说话，心里瞬间转过许多猜测，黑暗的阴影在心中破土、蔓延，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怪我向你射了箭？”

沈清舒摇头：“没有，你别乱动。”

谨德见自家殿下神色不对，避了出去。

李瑞低声解释：“那箭簇是特制的，不会要人性命，而且……”他还想再说，却被沈清舒打断了：“我知道的，我一点伤都没受。”

“我原本是吩咐他们在你后面放箭的，未曾想到你被围在其中，他们自作主张，我已经处罚了，清舒……”

他实在是怕极了，只稍有半分差池，沈清舒就会被留下。但是更怕的，还是沈清舒误会他，认为是他下的命令，若是她信了……

李瑞忍不住了，低低喊了声“清舒”便又把人拉到了怀里：“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信我。”仔细观察沈清舒的神情，见她眉宇间藏了些许疲惫，更是心惊。

他想低头吻一下她的唇角，却被人拦住了。沈清舒拒绝道：“先把伤口处理好。”

察觉到李瑞浑身都开始颤抖，她叹了口气，随后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我信你的，你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大舅舅说你多疑、还将我当成是诱饵，又没有顾及我的性命，”

看着他神情一点点沉下去，再一句句捞了起来：“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是我要去见他，所以你没有将我当成诱饵；你若是不顾及我的性命，便不会伸手拦枪，也不会为了我出现在这里，早早便离开了；至于你是否多疑……”说到这里沈清舒看他一眼，看他紧紧抿起了唇，神色紧张的样子，道：“你对我从来都是一腔赤忱，一片真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看着男朋友一点点放松下来，沈清舒重新接上了他手上的“绷带”，缠绕好了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终于忍不住疲惫：“我只是觉得好累。”

“太累了。”

李瑞心才放下来，便又提了起来，他清楚沈清舒是被顾豫章那一枪给伤到了，轻声道：“先把盔甲和湿衣服脱了，再好好睡上一觉便好了。”

沈清舒应了一声，马车里没法洗澡，便用热水擦了擦身，随后便窝在了温暖的被褥里睡了过去。

李瑞回来时便见沈清舒躺在那里，睡得颇不安稳，脸上还挂在泪痕。他心疼至极，坐到榻边用毛巾给她擦干了头发，守了她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