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神粘在苏暖暖身上不敢动弹，苏暖暖看着这双绯红的眼睛，心里着实有些发憷，可她眼下也无可奈何了。

百里无尘坐在水旁。

苏暖暖向他看去，他坐姿很是端正，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将他周身裹住，他不知何时已闭上双眸，面色沉静，远远看过去眉目如画。

水中他的倒影清晰可见，池中阵阵涟漪消散了他身上那种清冷淡漠之感，就这么静静看着，取而代之的竟然让她生出一种圣洁无比的错觉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苏暖暖久久盯着百里无尘。

他将她束缚在这里，却又不说要让她做什么。

她索性也在地上坐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夜空明月，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心中却是渐渐有了答案，那些异象恐怕皆是因他所起，此地被他设了结界，她却打断了他的清修，故而结界受到波动这才那般变化。

到底是又饿又累，苏暖暖这么一坐下来便生出了几分困意，她托着腮，四周很是安静，一时眸子不觉间渐渐阖上。

蓦地，耳畔想过一道声音。

“不能睡！”

苏暖暖一惊，猛地睁开眼来，却见地神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肩头，瞪着眼睛看她。

她头向后缩了缩，这才问道，“怎么了？”

“你若不想死就不能睡。”

地神紧张兮兮看着四周，又往苏暖暖身上贴了贴，苏暖暖猛吸一口气，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勇气去触碰这双眼睛将它从自己身边拿下来。

她脖子又往后缩了缩，“你不要再往我身上靠近了，你不是神么，你在害怕什么？”

地神“嘘”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不断往四周扫动，低声道，“不可以睡，会被怪物盯上的。”

苏暖暖顿时毛骨悚然，“什么怪物？”

地神看了苏暖暖一眼，却是“咯咯”笑了起来，“你也害怕是不是？”

苏暖暖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地神又看了眼安静打坐的百里无尘，对苏暖暖道，“你看，他入定了，你破他清修，毁他筋骨，现在他一身修为等于没了大半，你以为他这么快入定是为何？当然是想抓紧一切时机尽快恢复修为。”

苏暖暖只知百里无尘筋脉凝滞，却不知他修为也退却半数，她看着他安静的面容，心里蓦地闪过一阵歉疚，此时的歉疚不像之前带了些故意的算计，倒是真正的实心实意了。

她道，“我不知道他会耗损到这个地步。”

地神“啧啧”两声，“你也别愧疚了，你可知他是何人，他这种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岂会白白忍下这种憋屈，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嘻嘻嘻，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地神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绯红的眼珠极快的转来转去，声音又一阵紧张惧怕，“啊啊啊，我不要成为靶子，我不要被吃掉。”

这个地神也许是因为没修炼到家的缘故，倒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苏暖暖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啊啊啊，不能说，不能说，他会杀了我的，呜呜呜。”

苏暖暖看着这双红色眼睛里忽然渗出满满的泪水，偏它还将泪水使劲往她衣物上蹭，她终于忍无可忍。

苏暖暖深吸一口气，伸出拇指和食指极快将它一把捏起。

“地神，你究竟是在怕什么？”苏暖暖再一次问道。

地神猛地停止啜泣，眼泪迅速消散无踪，瞪着苏暖暖，“你怎么这么傻啊，这都不明白，百里——”它忽然顿住，似乎根本不敢直接说出这个名字。

小心翼翼瞥了眼百里无尘，地神又低声继续道，“以大人的修为，若是以前自是能震慑四方妖物，无人敢来犯，可现在不一样啦，他修为锐减，但肉身精元却仍是充沛，那些怪物会觊觎他的肉身，这个地方啊，很快就会有危险，如今他要恢复，坐定之后感知妖物的能力大大减弱，我和你如今在他身边，那些怪物自然也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怪物攻击我们，杀伐气息就会让他从坐定之中清醒过来，我们，现在成了靶子了。”

苏暖暖这时才明白百里无尘不放她离开的缘由。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目光看向百里无尘，她心中暗道，如果地神说得是真的，这个人心思倒很是缜密，他是真没打算放过她。

地神又嘤嘤哭泣起来，“我才刚修炼，好辛苦才炼出这么一双眼睛来，我还没成人形，破渊之地的妖灵们都看不起我，现在我还成了靶子了，呜呜呜，我不要被吃掉。”

苏暖暖看着它那一泡眼泪，“他现在坐定了，又管不了你，你怎么不逃走？”

地神圆溜溜的眼睛一颤，似乎吓得不轻，“啊，不不不，他知道了，是不会放过我的。”

比起那些妖物，它似乎更为惧怕百里无尘。

便在这时，只见对面的百里无尘轻轻睁开了眸子。

地神猛地眼睛直抖，生生将所有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带着几分惧意和几分委屈，“啊啊啊，你终于醒了，它们动了，它们要来了！”

百里无尘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地神，你感知到了什么？”

地神急忙看向四周，“它们就藏在我们身边，潜伏在暗处，它们在等机会，啊啊啊”，它绯红的眼睛忽然向上一番，霎时变成了白色。

苏暖暖还用手指捏着地神，此刻骤然见它这个模样，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她手指一松，地神便落在了地上，只声音变得极为机械，“腾盘游影，人面断魂。”

地神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完这八个字，白眸消失，眼睛再次变成了绯红，它又“啊啊啊”喊了起来，“我不要在地上，我不要在地上。”

它一下子跃起，停在苏暖暖肩头，“刚才怎么了，我怎么在地上？”

对刚才发生的事它似乎毫无印象，就连它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也不记得了。

苏暖暖疑惑。

百里无尘却是嗤笑一声，默然不语。

苏暖暖道，“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游影，什么断魂，这是什么意思？”

地神眸光变得极为无辜，“我好可怜的，因为修行不足，每次感知之后，便会自动失去感知的记忆。”

所以，恐怕地神自己也不知他刚才说得是什么了。

此时天色逐渐重新变亮。

地神也沉默下来，不时紧张的往四周张望，四下安静，苏暖暖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她捂住肚子，笑得尴尬，“我只是个普通人，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百里无尘面无表情看着她。

地神闻言却在她肩头兴奋一跳，“我知道前面不远有野果，你非修行之人，不吃东西会死的。”

苏暖暖看向百里无尘。

百里无尘却缓缓闭上眸子，不发一语，仿佛毫不在意。

苏暖暖听说有野果可以吃，只觉得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地神催促道，“还不快走啊，大人都同意了。”

苏暖暖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不再耽搁，眼下再没有什么比她吃饱更重要的事了。

她按照地神的指引果真在不远处寻到了一棵树，上面长满了野果。

那些果子色泽新鲜，隐隐泛着香甜，折腾了这些日子，苏暖暖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忙摘下几个硕大的果子吃了起来。

地神悠悠看着她，傲然道，“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它直直盯着她。

苏暖暖心中一紧，暗道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她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地神嘻嘻一笑，圆溜溜的眼眨啊眨，甚是无害纯良的模样，“暖暖啊，我们是一路人，该彼此依靠才是，我就直说了，现在大人身边危险重重，但我们却都受困于他身侧，到时那些妖物来袭，你真的甘心成为靶子替他丢掉性命么？”

汁水诱人，这果子竟是少见的美味，苏暖暖一连吃了好几个终是缓了腹饿之感。

她丢掉最后一个果核，这才侧眸看向肩上的地神，“我自是不愿替别人死的，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地神往百里无尘的方向看了看。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百里无尘的，可地神往百里无尘所在的方向看时仍是目带掩饰不住的怯意，它咳了咳嗓子，压低了声音，“暖暖啊，眼下机会难得，你快逃吧。”

苏暖暖只觉得好笑，“我记得之前我问过你为何不逃，你当时说百里无尘不会放过你，如今你却劝我逃走，地神，莫非你现在又不怕了？”

地神回答的理直气壮，“我自是怕，可是若是你抓着我逃走，他又怎么能怪我呢，他只会对你生气。”

苏暖暖简直要拍手叫好，她忍住要一把将地神拽住踩在脚下的冲动，道，“你的想法简直好极了，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带着你逃走？”

“我的术法对你不起作用，暖暖你自是能抓住我，我虽弱小，可到底是个地神，这里我还是熟悉的，你带着我，定会有所助益。”

地神说话时，苏暖暖已经站起身，顺带将刚才剩的果子放进了自己衣兜里。

地神以为自己还要再劝片刻，谁知苏暖暖竟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她说完，竟真得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地神大眼睛愣住。

她也太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