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定定的看着百里无尘，只觉喉头哽的厉害，她强自压下心绪，“圣君……”

百里无尘便在一片飞花中向她走来，只见他微微抬手，飞舞的花瓣就像是看懂了他的命令一般，纷纷簇拥到苏暖暖身边，直至将她挟起升空，轻轻放在了那架精妙的秋千上。

“花灵很喜欢你。”

百里无尘看着苏暖暖道。

“花灵？”

苏暖暖诧异，便见簇拥在她周围的花瓣一片片扬起，片刻后竟成了条索模样，将秋千向后拉起，随后一下子松开。

苏暖暖扶住秋千，身子高高飞起。

夜风在她耳侧呼呼而过，带着浸入花香的凉爽与肆意，及至顶点，这片被薄雾笼罩的山林全貌终于尽收眼底。

在夜色之中，归落山美的不同寻常，整个山林似乎被点点荧光充盈，绚烂璀璨。

苏暖暖被眼前的苍郁与壮美惊住。

她不觉往下看去，只见地面上那个身影始终微扬唇角注视着她。

“条索”一直护在她的身后，尽职尽责不曾远离，一如地面上那个人的目光。

秋千荡漾下来，苏暖暖也距前方那道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

及至最低点，苏暖暖与静静站立的百里无尘迎面而对，四目相接，她似乎能从那道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心口再一次不受控制般剧烈跳动。

就在秋千再次欲升起的时候，忽然，一道手臂伸过，拉住了秋千扶绳。

下一刻，苏暖暖便见百里无尘身形一转，已坐到了她的身边。

苏暖暖浑身一震。

百里无尘清冷的声音在璀璨飞花的围绕下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温柔的意味，“为了这份礼，我可是准备了不少时日，如何，可还欢喜？”

他周身清淡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苏暖暖呼吸微促，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终于侧过眸去。

百里无尘如海深眸正注视着她。

他向她倾着身子，两人离得极近，这一刻，她在那双比月色还美的深眸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顿了顿，她道，“……欢喜。”

“此处有花灵守护，你平日若是觉得无趣了便可来此，时间仓促，这秋千虽是做得简陋了些，但也尚可作打发时日之用”，说着，他声音中似含了笑意，“如何，归落山夜景也算尚可一看罢？”

苏暖暖心中乱成一团，闻言，她向下看去，只见林中荧光点点，便喃喃道，“荧光很好看。”

百里无尘面色忽然一变，他惊诧的看向苏暖暖，“你能看得见这些荧光？”

苏暖暖不知为何他忽然极为震惊的模样，如实道，“看得见。”

她索性指向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山峦，那里荧光丝丝缕缕，在夜风中交缠起舞，“那处荧光是碧绿色，就像是起舞的丝带。”

她说着，又指了指另外一处地方，“那里也有，不过是绯红色，像一处漂移的火把。”

最后，她看向百里无尘，“圣君的面前也有，不过是金黄色的荧光，像是一串串圆环。”

百里无尘脸色已不能用震惊形容，他直直看着苏暖暖，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只发出不可思议的轻笑，这些荧光，梧秋这些年从来不曾看见，想不到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本就坚定的心意这一刻更是牢固不可摧毁。

师父，原来，他这次真的选对了。

这些灵物将他的心意剖解的一清二楚，让他彻彻底底看到了自己最真实的的心境。

百里无尘唇角弯了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每当夜晚，归落山中灵物们大多会出来游走，灵体自带光芒，而在夜间，荧光更甚，若此时俯瞰山林，别有一番趣味，这么美的景色，你自是不应错过。”

他目光向前方看去，整个山林霎时荧光更是璀璨，似在向他呼应致意。

然而，他却没有再提起为何苏暖暖会看见这些荧光。

仿佛刚才的震惊只是一场轻柔渐消的水花。

苏暖暖看着眼前场景。

疑问也陡然升起，她夜间也时常出来，为何以前不曾发现这些荧光？

百里无尘没有提起，苏暖暖这一瞬混沌的脑子却蓦地清明起来，“这些荧光，以前似乎并未出现。”

看来，还是得给她一个解释。

她既问了，他便会如实相告。

百里无尘面色坦然，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道，“自我出生起，自身灵气便与归落山灵物相辅相成，因而灵物体内荧光便只有我能看见，不过你不是外人，也该见见这些灵物了。”

不是外人？

苏暖暖脑子轰一声响。

似乎没有从他这句话里反应过来。

然而，很快，从上俯瞰下去，只见整个归落山中灵光比之前更加璀璨，山间亮如白昼，丝丝缕缕的荧光蜿蜒飘移，似随风起舞，一时之间竟都向她飘来，场面甚为壮观。

苏暖暖所有的震惊、疑问，便在这句“不是外人”中又消散下去，脑中再次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砸的混沌一片。

秋千高高升起，风声鼓鼓，苏暖暖袖下手指不由握紧，目光只看着他们二人随夜风起舞交缠的衣袂。

他说我不是外人……

苏暖暖心中颤栗。

他很反常。

不，他不过是想报答我之前的照顾。

他特意送我礼物，这礼物明显花费了一些心思，才不是他口中所说的“简陋”。

不，他也许是真觉得我平常很无聊，想给我解闷用。

他刚才在对我笑。

不，他也许只是跟我相处时日长了，这是对熟人的亲近而已。

……

苏暖暖脑中轰鸣，她狠狠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心中却是再一次无奈叹息——

百里无尘只要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垂下头，她紧紧握住袖下的拳头。

纵使心底惊涛骇浪，天人交战，再抬起头时，苏暖暖脸上却终已控制如常，“多谢圣君。”

百里无尘扫她一眼，“说过了，无需言谢。”

苏暖暖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他又道，“仅仅这些你便道谢，以后怕是要没完没了，道谢恐怕也是不足够了。”

苏暖暖一怔，他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片刻后却见百里无尘握起她的手腕。

刹那间，飞花聚集在他们脚下，苏暖暖只觉像是踩在了轻柔的棉絮之中。

棉絮载着她，缓缓落到了地面。

百里无尘扬了扬手，盈盈舞动的飞花在他周身转了转，片刻后便消失了踪迹。

苏暖暖抬起眸来，只见他目光灼灼。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看花了眼。

然而，百里无尘清雅的声音径直响起，“你……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苏暖暖怔楞，这一刻她觉得脑子已经不能再运转分毫。

百里无尘看着她呆愣的脸，心中不觉一笑，只好换了一个说法，温和道，“你来归落山数月，仔细想来，我从未正式带你认识此次，你想出去看看么？”

他很反常。

他太反常了。

他究竟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

苏暖暖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使出全力将自己的狂乱的心绪拉了回来，她终于想起这几日自己的要事来。

她摇了摇头。

这一回，怔住的神色出现在了百里无尘的脸上。

他正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激进了，却听苏暖暖道，“前些日子我无意在药理书上看到一种灵药，书上说此药百年难得一见，凡此药生长之地，周围五色花朵伴随，此灵药药效神奇，若得以服下，续筋接骨，助长神力皆不在话下。”

说着，苏暖暖秀眉轻蹙，“可是这些天无论我如何翻找，都没有看到这灵药的影子，既然此药神奇，那生长之地必定不寻常，我需得再看看那药理书上解说之处，圣君恢复灵力正需此药，不能再耽搁下去。”

百里无尘心中一暖，“此事不急。”

苏暖暖又摇头道，“我初学灵力，术法表浅，虽在残念中得了那桑蚩灵术，可也唯恐自身能力不能护住圣君，若是那黑衣人再携了同党上山滋事，只怕我一人之力招架不住，我不能让圣君冒险。”

她神色坚定，显然是心意已决。

百里无尘知道劝不住她，只能道，“既然你无心出去，那便回房好生休息，明日我陪你一起寻药便是。”

苏暖暖这次连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圣君本就伤势刚愈，怎能出去寻药，这事我一人便可，倒是圣君该回去休息了，夜深了，圣君不可劳累。”

这些日子，他被她照顾的极好，哪里有曾累着。

真要算花费心力的便只有今夜这院中景落了，然而百里无尘暗自布置了好几日，他心中有盼，劳累便也丝毫不觉得了。

苏暖暖说完，几乎是强行将百里无尘赶回他自己的殿中，“圣君，快去歇歇罢。”

百里无尘被她推着，只好嘱托她也快些休息，他终是回到了自己的大殿之内。

大殿之中，明月透光照耀。

百里无尘推开门，静立片刻，却是没有回到自己的睡榻。

殿中淡淡药香缭绕，苏暖暖每日都来送灵药，这些日子他几乎将所有灵药吃了个遍，如今整个屋内都弥漫着药香，他一向清冷，便连内寝之中也孤冷无息，若是以往，这味道早被他祛除了，可现在，他却是将这淡淡的药味保留了下来，任其充斥他整个肺腑之间。

百里无尘来到窗前，看向苏暖暖居住的方向。

随后，他轻叹一声，那处偏殿里，果然灯火明照。

她又在看那本药理书了罢，果然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偏殿里。

苏暖暖几乎是将手中药理书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用手指着才能看下去。

她必须要将所有心力都用在这本书上，才能将今夜百里无尘带给她的震撼遮盖下去。

然而理智却与心绪抗衡，她脑中不停闪现出百里无尘的脸来。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是……

他是？！

苏暖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她一定是魔怔了，竟敢出现这样的奢望。

她不由哀叹一声，看来，今夜她注定是要看一整晚的书才能让自己这悸动不止的心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