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里是地球？”

裴筝尽可能控制表情，确保自己外星人的形象显得神秘。她看着眼前同样黑色头发的女孩，不由一愣。根据智脑的计算，距离母星几千光年，怕是很难回去收拾裴迪南。她站起来，环视一周，半响才开口。

“你受伤了，怎么包扎？”她尽可能用一种温柔的语调安抚这个受伤的女孩，“需不需要放血治疗？”

“谢谢！”北笙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建议，喝完了最后一点污染程度较低的水。她靠在石头上，不动声色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眼前的女子与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人类在进化发展中，没听过谁的眉心有第三只眼。她已经过了相信神话的年纪。

面对未知的生物，她更恐惧生命的流失。

血液一点点的失去，身体渐渐降低的体温，无不揭示她正在死去。

北笙摸摸索索找出信号通讯器。她知道，一旦通讯器使用，她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给通天塔的向南发消息，说什么呢？自己快要死了，还是发现了未知的生命体？她叹口气，一点点按下信息，又删去。一次又一次。最后折腾得自己仅存的精力耗尽。

裴筝是个在外征战的将军。不说刀山火海，至少在仙女座众多星系中穿梭几十年，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摸爬打滚，最后才有资格站在高处和委员长平等交流。她离开了太空救生舱，打量周边的环境，确认没有任何的危险才按下手臂上的按钮收回仪器，走出山洞观察这陌生星球的生态面貌。

在女孩的描述中，地球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如果家园是这样的荒凉还带着散不去的干燥气息，那这家园真是糟糕。甚至还不如她们帝国贫民居住的荒凉星球。

她抓起一把泥土，智脑扫描分析，与母星泥土的成分没有太多区别。但利用智脑进行时空回溯计算，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段鸟语花香的影响，人们甚至可以放肆的在野外奔跑。这样美好的环境，和皇太子的私人花园有得一拼。

裴筝叹息一声——又是一个被宇宙射线毁坏的星球。

她收集了部分泥土作为样品，如果有朝一日返回母星，也算是为母星的太空探索做贡献。

走了一段路，看到了远处出现的高塔，直插云霄。

留下影像记录，她回到山洞，准备给女孩收个尸。

就在她准备试探北笙是否还有呼吸的时候，闭眼的少女睁开眼，抓住裴筝的手腕。

几乎是一瞬间，掌心的血液被对方吸允。

也许不能说是吸允，像是一片沼泽，贪婪接纳了所有的生命。

北笙呻·吟一息，松开了对方的手，警惕看着对方。

——这个女人很危险，会威胁地球的存在。

也是同一瞬间，裴筝感知到了对方的杀气。

傻逼智脑切换成战斗模式，还贴心提醒裴筝——有敌情！

裴筝突然明白同袍不可思议的眼神了，一如眼前的姑娘，她蹲下身卸下机甲手环，细细打量这个女孩。少女的肤色不白皙，缺少一点血色。嘴唇干裂得起皮，头发微黄乱糟糟的绑在身后。整张脸没有一点精气神，只有那双眼睛，纵使在生死垂危的时刻，依旧明亮得令人倾心。

她收回视线，解释道：“可能我的血脉传承有点误会，你受伤了，根据我的智脑检测，目前没有合适的救急仓，你应该很快就会死去。有什么遗言吗？”

纵使这个理由有点不太正常，裴筝还是静静等待对方的遗言。

她很少发善心，这是为数不多的时刻。

甚至想让智脑记录下来，这是她救下的地球女孩。

猝不及防的预判，决定了北笙这短暂一生的最后时光。她关闭通讯器，低声道：“你来自哪里？”

“β-111，距离这个星球大概两百万光年吧！”裴筝的常识糟糕的一塌糊涂，能记住些大概的计算就不错了。加上智脑的普及，她一般只在打架的时候动动脑子。

北笙向往道：“那里怎样呢？是不是很适合你们生存。”说到这，她似是自怨自艾，“本来我们是可以迁居月球的，但名额有限，我的潜力或者信誉值不足以支付门票。好在我们可以选择量子生命。”

她的声音很轻。随时都有被风吹散的可能。

似乎是感知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北笙娓娓道来自己的回忆。

“曾经，我也不知多久以前。在地球爆发过一次全球性的暴动，那时候好像是人类胜利了。他们把那一段时间的历史暂时抹去了，就像胜利者都会做的。如果有父母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过得好一点，不被人欺负，可以贪婪享受一点点快乐，不是在保育院长大。院长妈妈待我很好，除了总考试这一点。为什么总要选择考试呢？她说，比我们大一点的诺伊姐姐，通过考试跨入了太空研究站。空间站很幸福啊，那里据说培育出了植物，没有变异的生物威胁生命，气温是被控制的，诸多环境都能模拟出来。”

“你知道离开生活了半辈子的土地是什么感觉吗？就像那座通天塔，我在里面工作，做一个忠诚的仆人。可在里面，我才知道，有人已经离开了。他们搬去了火星，他们抛弃了人类，选择了独自生活。我们是被抛弃的一代啊——

‘那儿的山崖都爱凝望，披垂著长藤如发

那儿的草地都善等待，铺缀著野花如果盘

那儿浴你的阳光是蓝的，海风是绿的

则你的健康是郁郁的，爱情是徐徐的’①

······”

纵使裴筝再怎么文化不通，还是听出了女孩歌声里的美好。如果地球也曾是这样，那真是度假胜地。可如今，抬眼望去举目皆是荒凉。

她看着女孩嘴角的微笑，为她合上了双眼。她用了不多的精神力凝构出一枝花苞，放在女孩的胸口。那朵花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瞬间吸收了女孩所有的血液。花朵绽放，不同于以前的金色、银色花朵，代表女孩生命的花朵是嫩绿色的，娇小的，惹人怜爱的。花瓣一片片绽开，释放出清雅的香气。接着，像是忍受不了周遭的环境恶劣，缓缓枯萎、凋谢，花蕊最后凝成一颗珠子。

裴筝摘下花蕊，贴在额头上。

她沉默地收下了这件遗物。北笙的遗体已经变成了一具骨骼。裴筝行了个军礼，拿上已经关闭的通讯器，离开了山洞。

在她离开的瞬间，一阵强风吹来。

似乎是有什么存在感知到了未知生命的存在，宣誓主权般试探这个天外来客。裴筝拔出佩剑，面对旷野亮出剑刃。

“我是宇宙旅客，终会离开！”

似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诚恳。话音刚落，那阵风停止了。

身后的山洞坍塌了，连同北笙的骨骼，终究归入土地。

天空久违降下甘霖。雨水溅落泥尘，荡起的尘土飞扬，而后是雨水与干燥的泥土混在一起。

不过片刻，天空变回一片湛蓝。若非土地存有些许水汽，这场雨怕是幻觉。

裴筝抬手在眉心的印记点了点，整张脸的骨骼肌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那张看起来不好惹，带点野性的面孔，换成了一张没有表情的寡淡少女脸。一头有点微卷的头发，总有根呆毛竖起来。裴筝尝试按住那根毛，可那缕头发就像个不知悔改的笨蛋——总是竖起来，像女孩记忆里的天线宝宝。

这个念头刚生出，裴筝甩甩头，坚决不承认。可智脑那个二逼，还在耳边模拟天线宝宝的声音。裴筝再一次生出格式化智脑的冲动。

一张乖巧的脸蛋，眉眼间是远征将军的桀骜不驯。裴筝嫌弃地扫了眼麻布裙子，裙摆太窄，限制了步伐。裴筝很难想象，自己要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人类群体中寻找需要的能源。她在转变人物性格和压制自己的本性之间选择了后者。

反正北笙那伺候人的工作，她是不会去的。她不需要食用人类的食物，只需照顾的几个弟弟妹妹，在记忆里，看起来好像很好养活的。

只会杀人打架的裴筝坠落地球后，面临的第一个困难，就是做好一个姐姐——养娃。

作者有话要说：①诗句选自郑愁予《小小的岛》，推荐《不惑年代集》。

关于呆毛，来自上次拍身份证。因为小摩托，头顶一缕短发。然后拍照的民警叔叔一直按，我的头发一直翘起来。最后给了个小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