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栀心烦，本想直接签了两个要解约的漫画作者，又想了下，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消极，索性与他们重新谈了合作。
她自己都没想到，一开始完全没耐心，在了解需求之后，竟真的花心思替作者考虑，又与公司目前的境况结合，重新签约。
忙完一切之后，第一次感觉到饿。
起初她以为是血糖低或者身体躯体化反应，可她感觉了一会，才确定是真的饿了，想吃东西。
太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几年的时间她都食不知味，要么只靠吃药。
黄栀心里开心，关了店门，看着清飒飒的青石路灯，想了下，还是穿过十字路，过了石桥，以前这里是工地，有很多小吃盒饭，现在统一规划成一条美食街。
夏天的美食街到处都是啤酒烤肉，烟熏火燎的烧烤摊，滋滋冒油，刺激着鼻腔与味蕾。
黄栀没有觉得反胃，而是在最边上一家人少的大排档坐下，随意点了几样烤串。
看着大师傅翻着肉串，火舌将调料卷进肉里，香味散开，光影彩灯不规则地闪烁。她有几分恍惚，似乎回到了年少时，一时竟分不清现实与想象。
“是你呀，这么多年你变的更好看了。”上菜的师傅将烧烤放下，又送来两瓶啤酒，“我请。”
黄栀看着满面油光，光着膀子，大腹便便的师傅，只是礼貌微笑，并没有说话。
大概是她高中或者大学时来这里吃烧烤，这位师傅认识她吧。病了几年，她的记忆也出了点问题，有时候连自己同学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又一个大妈拿着抹布收拾隔壁桌，眼睛却不时往黄栀这里瞟。
黄栀猜想这两人应该是两口子，突然失笑，大妈不会是误会大师傅和她说话吧。
大妈将桌上的垃圾狠狠摔进桶里，大师傅立刻回头，赔着小脸，“小琴，你还记得她吗，以前开网吧的，她姑姑更漂亮。”
黄栀手一顿，开网吧的，小姑姑黄薇薇，他们认识？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果然一点错都没有。黄栀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闻着腥辣味也觉得难受。
“刘小虎，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叫小琴的大妈边收拾桌子边骂人。
黄栀扫了二维码付款，起身准备离开，那个叫刘小虎的叫住她，“不吃吗？”
小琴冷笑道：“没那个意思，你吃你的。”
黄栀摇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刘小虎？”就是经常去网吧上网不给钱，还吃霸王餐的那个混混？
他身边那个应该就是当时见过的那个女生，算上大学四年，他们也就不到十年未见，变化还真大。
“才认出我啊，小琴，给打包两份虾尾，”刘小虎朝着小琴吩咐，小琴剜了一眼，手脚麻利地打包虾尾，刘小虎笑着送过来，“以前经常在你姑姑的网吧上网，呵呵，这个算我请你的。”
黄栀笑着接过。
小琴看了眼黄栀，又看了眼刘小虎，小声嘀咕了句，“……黄薇薇…同学……死因……”
黄栀敏感地盯着小琴，刘小虎瞪了眼小琴，小琴翻了个白眼，继续去旁边干活，刘小虎笑着，“你别听她胡说。几年没见你，你是去别的城市发展了吗？”
难得碰上个不一样的熟人，黄栀有些意外，却也不再反感。
“嗯，这几年在国外。”她看了眼小琴，“她刚才说同学？谁的同学？我姑姑的？”
“胡说的，呃…其实是我说的。就是几年前有人打听黄薇薇，就是你姑姑的死因。”
黄栀瞳孔瑟缩，勉力控制着情绪，“什么时间？”
“就是，哦就是你奶奶过世的那段时间。十里弄堂就这些人，我基本都认识，那个女的说是你同学，我才说了几句。你姑姑是病逝的，我没胡说。”
黄栀垂目，“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之前还见过……我那个同学吗？”
“见过见过，就跟那个，跟我打过架的男生一起开工作室。”
黄栀笑着点头，“谢谢。你帮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
黄栀提着虾尾，不知道该去哪里，一下子又没了方向，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可她完全不想看，不想接。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算了，就这样吧。
闭着眼睛站在桥上吹夜风，身后是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城市的夜是五彩斑斓的，十里弄堂是复古的青，高雅中带着疏离感。
黄栀觉得腿有些麻了，继续往回走，却在路口看到四处张望地泊闻。
“哥？”
“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去买吃了的啊，”泊闻先是焦急，而后是惊喜，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虾尾，“裴书臣一会会将阿厘送回医院，等下我们一起过去。”
“哥，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么忙，就别再管我了。”
“姜岩去见你的心理医生了，你又不愿意见我爸妈，我要是再不来，谁管你。”
黄栀苦笑，“我这样怎么去见大姑姑，怎么跟她解释阿厘，她要是问我，我……”
泊闻一下子揽着黄栀，“好了，不想了，我妈话多，我就不告诉她了，再说了，你嫂子马上就要生了，我爸妈也忙。”
说着，两人回了‘栀子漫响’，似乎是潜意识里想着回网吧，进来之后却看到的是视觉冲击力极强的漫画设计。
黄栀一滞，继而上楼，“哥，你吃吧。”
“我吃过了，你没吃吧。”
“哥，你还记得奶奶在糊涂之前，经常去景家吗？还有我们小时候经常看到小姑姑一个人偷偷的哭，我还问过奶奶，奶奶没告诉。”
黄栀说的这些陈泊闻都知道，他比黄栀大七岁，当然知道一些黄薇薇的事情。
“哥，你知道。小姑姑不是病逝，而是……溺水后感染而亡的对不对？”
“栀子，别再想这些。”泊闻担心黄栀钻牛角尖，坐她身边揽着她，“都过去了。”
“哥，小姑姑为什么会溺水？”
许久，泊闻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为情所困。”
黄栀闭上眼睛，“那个男人叫裴誉乔，我在小姑姑烧坏的日记本里看到过。哥，”黄栀突然看着泊闻，眼睛异常明亮，“这个名字，我还在裴书臣的户口本里见到过。我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和他领证的时候见到的。”
泊闻怔怔看了会黄栀，才道：“那时候我也还很小，只知道小姨突然退学，家里闹了一场，我听到我妈说小姨的男朋友要结婚了，小姨受不了打击，索性退学，然后就开了网吧。”
“男朋友……裴誉乔是小姑姑的男朋友。我还以为……”以为小姑姑是三。黄栀突然冷笑，“小姑姑所有的悲剧都是裴誉乔造成的，我还误会了小姑姑，我还觉得是我亏欠了，呵呵……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黄栀伏在泊闻肩上嘤嘤哭泣，“这几年我都误会小姑姑了，她没错，是裴誉乔始乱终弃，要么就是他脚踩两条船，小姑姑苦了十五年，她守着那个网吧把自己折磨了十五年……”
泊闻轻轻拍着黄栀的后背。
直到黄栀止住哭声，他才小心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奶奶过世的时候。叶知秋打听小姑姑，也就是从那之后，裴书臣才渐渐远离我的。”
“那时你还没毕业？”
黄栀摇头，泊闻皱眉，“那你为什么要在毕业那天穿婚纱？你明知道他，你这是在为难你自己。”
“哥，你说的对，当时我知道小姑姑可能与裴书臣的爸爸……我故意不去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哥，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可我还是……我不想放弃，我在逼他，我也在逼我自己，可我还是输了，哥……”
泊闻也不忍心再说黄栀，只能安慰她。
“算了，都过去了，就像你说的，是裴誉乔对不起小姨，裴书臣没资格怪你。”
“你说小姑姑会怪我吗？我都误会她了，她那么疼我，我却误会她，我还因为觉得对不起裴书臣，我甚至还猜想过他爸爸的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都过去了，栀子，那是他们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们无权评判，你现在要想的是阿厘的情况，还有团子的抚养权。”
黄栀立刻擦掉泪花，“团子的抚养权？我不可能放弃我儿子。”
“但是你没告诉我，你跟他没离婚啊，我咨询了律师，你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如果分开，你的情况是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
“那怎么办？”
黄栀慌了，泊闻后悔自己说的严重，赶忙说道：“这个先不急，你们现在根本不适合争夺抚养权，现在要和睦相处，给阿厘治病。”
“你说的对。为了阿厘，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阿厘应该快到医院了吧，她晚上睡觉之前是一定要见见你的。”
黄栀没想到她和泊闻到医院之后，却看到裴书臣正哄着病床上的阿厘睡觉，团子坐在沙发上玩钢铁侠，见到她时立刻扑来。
软软的肉团子抱在怀里瞬间冲散了心中郁结，“团子，怎么还不睡觉？”
“爸爸说要等妈咪。”团子奶声奶气。
裴书臣起身，“忙完了？”
“谢谢你送阿厘回医院，”黄栀看着熟睡的女儿，心底一片柔软。泊闻说道：“我在这等姜岩，他就快来了，书臣，帮忙送栀子回十里弄堂。”
黄栀想拒绝，却见裴书臣点点头，她也不好再多少什么，只得跟着他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