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这天,蒋孟鸢和夏羊爬山去了敬香寺,那有一尊观音菩萨像。
佛像前偶遇一位老和尚,他递给她们一筒签,摇一次,只要十块钱。
夏羊自觉倒霉,不想参与。
蒋孟鸢心有所求,付了钱,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
她希望姐姐这次,能够度过难关,追寻到她想要的幸福。一生平安顺遂。
“哐哐哐哐——”
“啪嗒”一声,一根红签掉落,写着——上上签。
她人生里的第一根上上签。
“阿鸢的运气就是好,随便一抽,就是上上签。”夏羊蹲在她旁边,“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说说看,也许,是我能帮你实现的呢?”
蒋孟鸢起身,朝老和尚递签子,“这个愿望,不是替我自己求的。夏羊,你帮不了我。”
老和尚也说,这是个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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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家中介公司,前前后后挑了半个月,她总算是挑了间满意的房子。
那是一间大平院,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水泥路铺满了灰黑色的落叶。
南封市明明在南方,而这个充满北方味道的大院却坐落在这儿。
虽然木门有些陈旧,客厅的墙皮也剥落了,可屋内的基础设施还是有的。
从装修风格来看,房东应该是一位懂养生的老大爷。
客厅墙壁上挂着双龙戏珠的水墨画,墙角的发财树修剪得很整齐,书房还摆着一盘棋。
三室两厅,外加一个书房一个大院,总占地面积三百平,月租只要两千。
中介可能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年轻人,她穿得新潮,却喜欢这样的老破房。
走出房间,蒋孟鸢看见院中的枣树,倍感亲切,和沈妍说了下这个大院的情况,正巧她也比较满意。
赶在周四十二点前,蒋孟鸢在中介公司,顺利签署合同,取走钥匙。
院中的落叶堆积如山,全部清扫完,时间已逼近下午三点。
东边角后方是一个大马路,站在院子中间,能清楚地听见后方的车鸣声。
“喵~”
是一只黑灰色的狸花猫,它的白袜子正踩在半米高的砖墙上,细长的尾巴卷成半圆的弧度。
蒋孟鸢喊了两声咪咪,那狸花猫喵呜一声,转身,跳上墙,消失在她眼前。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她自然地去接,一手拿扫帚,一边抵着电话。
“阿鸢,你姐要和周家订婚的消息,传遍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停下脚步,蒋孟鸢的脑瓜子嗡嗡的,舒一口气,反问:“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吗?都传遍了。说是你们蒋家要和周家联姻,强强联合。”贺琛的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在抽烟,依着以往不着调的语气接着说,“我琢磨不对啊,我记得,你很久之前和我说,你姐喜欢什么学长来着?”
蒋孟鸢垂眸,一个念头飞速滑过大脑:姐姐她,没有时间了。
“我稍微打听了下,周家那边…居然是周逸哲,就你撞法拉利的那位。你们这缘分…不浅。”
天色暗,有些黑云压城的感觉。
“是真的,他要和姐姐,在十二月底订婚。”
“昂?”贺琛反应慢两拍,“什么?十二月?今天都十六号了。”
这一点,蒋孟鸢也知道。
可上周四去TWE大厦还西装,周逸哲根本不在。其余的时间,她又在设计《弓火》第二季的服装样式。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周五是我爸六十岁的生日。他叫我打电话,喊你来呢。说是去年没看见你,怪想你的。我这个亲儿子他都没怎么想,竟想你了。”
贺琛掐掉烟,走了几步,“生日宴真没我什么事,就送个礼,说句老爸生日快乐….太无聊了。我昨天想了下,送完礼,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去,玩把刺激的,怎么样?秋山那,你也很久没去了吧?到时候——”
他似乎是才意识到什么,剩余的话卡在喉咙,“你怎么了?别不说话啊?”
“我先挂了,有事。”
蒋孟鸢挂断电话,视线前移,全身僵硬在那。
-
温青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那。
撞上这道视线,蒋孟鸢心跳加速,眼神下意识地闪躲,弱声喊了句妈妈。
温青挎着包,扫视院落,“这就是….你接下来想住的地方?”
“妈妈,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去了你的学校,听说你不在,动了点关系。”温青停步,心疼地看着她,“你想搬出学校,也不该选这样的环境。你告诉妈妈——”
“妈妈。”蒋孟鸢喊住她,牙齿微颤,手微握成拳,“我想花自己的钱,租房子。”
温青微蹙眉,她见她的拗劲又起来了,觉得她还是想得这样简单,“傻孩子,你有什么钱?找个离你学校近一点的别墅,不好吗?”
“我想和朋友一起住。”
“朋友?他们算你什么朋友?”温青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和她讲,“他们对你未来的前途,有什么帮助吗?你们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在一个世界,最终是走不到一起的。你是温蒋家的孩子,你该结交什么人,和什么人来往——”
“妈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身上都有独特、宝贵的人格魅力和价值。尽管,在您眼里,他们来自普通家庭。可不是什么都,只按照…您的标准去衡量。”
她态度拧轴,和离家的时候,一模一样,温青缩手,说明此次来意。
“暂时先不说这个。我已经替你请了假,现在,你就跟我回上姚,明天和我一起,去参加你贺伯伯的生日会。”
蒋孟鸢松开手,低头,“您接下来不干涉我的生活,我就跟您走。”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舒服点,少走些弯路,有错吗?”温青提了点音量。
唇线崩紧,蒋孟鸢抬眼,双手插兜,与她拉出距离。
“您没错。只是,我想吃点苦。”
听她这番话,温青微撑双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扎在心头。
“好,妈妈答应你,不再干涉你的住行,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直到你出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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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驶入贺家庭院,温青提点她,务必要收起她那点性子,不可以丢温蒋两家的脸面。
贺山六十岁大寿,宴请的自然是来自五湖四海,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再有小性子,也会敛着。
有人拉开车门,蒋孟鸢捂着胸,提着裙摆,踩在红毯上。
很久没穿高跟鞋,出门前,温青还特意训练她走上半小时,现在脚后跟有些隐隐作痛。
一袭长发垂落,纤细的臂腕微弯,橙色的蓬松裙落地,她随着温青的步伐,带着温和的笑意,一步步往里走。
进门的瞬间,不少人的目光齐聚到她身上。熟人瞧见她,眼神还略带迟疑。
在众多交错的视线中,她撞上一道晦涩不明的目光。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漆黑笔直的裤管贴合,显得他腿长而直。此刻,他的眼神清冷而锐利,转眸时又感觉分外疏离。指尖轻捻高脚杯,杯壁倒影着他的眉眼,锋利的眉梢下弯。
停下脚步,周逸哲朝她微微颔首。
继而看向蒋非川,脸色渐温,似是认同他的观点,点头。
“阿鸢,你总算到了。”
这道声线打破局面,蒋孟鸢侧脸,发现贺琛穿过人群笑着小跑过来。
“过来,我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贺琛伸手拉过她的手腕,想领着她往别处去。
蒋孟鸢看温青,手掌很自然地搭在贺琛的臂腕,
“那我,先和他走了。”
蒋非川点头。
得到允许,蒋孟鸢浅笑迈半步,但她的眼睛却被一个明亮的光圈捕获,强势地碾入她的视野。
顺着那浅光,抬视线,对上一只浅棕色的眼睛。
这一眼,忽然回忆起,他们在深巷里扯领带的全过程,她莫名耳朵一热。
周逸哲微偏头,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低眼与蒋非川碰杯。
“阿鸢,比上次见面,好像…成熟了点。”
他的嗓音偏闷,语气,听不出是夸她的感觉。
“两个孩子的感情真好。老蒋啊,阿鸢我是越看越喜欢,你不如匀给我们贺家,做儿媳?”贺山走向蒋非川,看一眼周逸哲,“老蒋,我还得恭喜你,先我一步抱孙子啊,哈哈。”
温青往前挪步,“阿鸢的婚事,我们都是由着她的。”
“那就看,我家臭小子和阿鸢的缘分了啊,哈哈。”
周逸哲垂眼,视线偏移,掠过那一抹橙色。
喉咙发紧,浅酌一口香槟。
蒋孟鸢瞅着贺琛递给她的照片,背面是赛车手张云的签名。
“怎么样?不错吧,我托人给你弄到的。我牛不?”
翻看照片,在这样严肃的氛围,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指尖摸了遍金灿灿的字体,飘逸又有个性。
“谢了。”
说完这句,心情忽然往下坠。
她的目光折回周逸哲的方向,隔着人海,两人视线浅交。
只有两三秒。
蒋非川便领着周逸哲去见其他宾客了。
贺琛:“阿鸢,你这个准姐夫,今晚还挺帅。咦,怎么没有看到你姐?”
不明显吗?姐姐不想见他。
但这场生日会,无异于告诉所有人,姐姐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嫁给周逸哲了。
蒋孟鸢咬牙道:“闭嘴。”
贺琛懵了下,识趣地抿嘴闭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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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蒋孟鸢站在顶楼,将发丝抿到耳后。喝了点酒,她怕待下去,忍不住发脾气。
蹲下身,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迎风站着,肩膀冷到颤栗。
“天这么冷,把鞋穿上。”
回眸。
他闲庭信步地从黑暗中走出,低眼看她略微泛红的脚后跟,眉心微皱。
蒋孟鸢收回视线,走两步,自在地踩着冰凉的地面。
“周逸哲,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晚风吹拂,裙摆席地,暗光里,项链的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垂至精致的锁骨。
长发在风中飘扬,优秀的天鹅颈显露,白皙细腻的皮肤,干净的像是一片,无人踏足的禁地。
“我连父母的话都不一定听,你有什么自信,觉得我会听你的?”
她停下脚步,手臂搭护栏。
听脚步声靠近,侧脸,周逸哲与她隔着距离,一同站在护栏前。
“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连你都不在乎了,别人说再多,也没意义。”
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抽。
蒋孟鸢转头,内心冷笑。
庭院中央驶来一辆白色宾利,那是蒋星葵的车。
“我听说,这周一,你去看我姐姐了?”蒋孟鸢看蒋星葵下车,白裙飘逸,她的眼眸流转,“我姐姐,漂亮吧?”
周逸哲的余光游走在她的唇瓣和后颈,悄无声息地压制住汹涌的情绪。
“确实,漂亮。”
蒋孟鸢低头笑一声,转身,一个跳跃,她坐到了护栏上。
这个护栏很窄,很难坐稳,她身子骨轻,仿佛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能把她推下楼去。
“阿鸢下来!危险!”
周逸哲快步走过去,下意识地伸手拉她的左手臂。
可她没任他拉,坐在上面,扭动手臂。
周逸哲慌张地伸出右手,绕到她后腰的位置,隔着点距离,护着她。
“下来,危险,听话。”
此时比他高一个头,蒋孟鸢低头注视他。他这张脸长得确实不赖,人也礼貌。
可他只把姐姐当替身,哪怕是对再她好,也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
“周逸哲,反正是联姻,你看我行吗?”
周逸哲抬眼,镜片刚好折射出一道亮光,轻巡过她的双眼。似是恍然大悟般,眉梢一挑,语气夹着几许缱绻和玩味:“蒋孟鸢,你是在钓我吗?”
双臂轻抬,纤细的手臂,搭在周逸哲宽阔的双肩,蒋孟鸢的身体微倾,似倚非倚。
她目光如炬,借着微醉的酒意,直白地开口:“不是,我是想追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周逸哲,和我开启一段新恋情不好吗?”蒋孟鸢低眼,她鼻尖呼出的水汽,晕在他镜片的一角,“还是你觉得,我是小毛孩,亲我的时候,亲一嘴毛?”
听她说话,周逸哲震撼得瞳孔微缩。
苍茫夜色中,她的发梢轻抚他的脖颈,从呼啸的冬风里,破出一道沙哑的嗓音,天生充满魅惑感。
“我早就成年了。”
话落,手机铃响——是周逸哲口袋里的。
像是催促灰姑娘离开舞会的钟声。
“你是要下去,成为我姐姐的未婚夫呢?还是,留下来,陪我?”
蒋孟鸢垂手,指尖勾着他的领带结,她就这么盯着他,脸上荡起娇媚的笑意。
“——选吧,周逸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