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往事。

导致他们二人分手的导火索，就是“开野”直播间的热舞。

袁翼对这件事的容忍力为零，他得知她周末去短视频直播间跳舞，进入直播间观看不到一分钟，气得他风度尽失，要求她立即退出，并且不给她任何缓冲的期限。

他的倔强和霸道，在那一刻体现无疑。

马昕昕并不想退出，她在那个直播间过得很开心，代蓉和另外几个女生都很和气，直播间其乐融融的，这对朋友很少的她来说，诱惑很大。

而且虽然“开野”直播间的舞蹈略微擦边，但淫者见淫，她本身并没有任何衣不蔽体、搞涩搞情的行为。

短视频平台也没有封杀“开野”，那就是她站得直立得正的证明。

只是她很爱袁翼，他既然不高兴，她也就妥协了，提出了退出直播的申请。

代蓉的不高兴显而易见，马昕昕来直播间的时间不长，可人气却极高，周末直播间只要马昕昕在的时间段，人数肉眼可见地最多。

于是她公事公办地说，让马昕昕再坚持一个月，给她一点儿时间找个替代者。

就是这一个月，给马昕昕和袁翼的关系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虽然之后的两年，她跟袁翼都心有默契地不提当年的事，可是伴随着这件事出现的两个人性格上的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堆骨牌一般地累积。

骨牌堆得太高，以至于一旦坍塌，会砸得马昕昕尸骨不存，她不得不从这段越爱越虐的关系中脱身。

同时因为袁翼这个人并不那么容易“被”分手，他不但不同意，还完全不理会她想要分手的意愿，认为她是无理取闹。

这个过程弄得她疲惫不堪，最后只得跑去了国外。

也是从那时候马昕昕才意识到，相爱容易相处难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真理。

或许她本身就不是善于经营亲密关系的人吧？这一点看生她养她的父母就知道了。

她的家，一塌糊涂，她两位血亲的亲密关系，一团糟。

此时她不搭理何世媛，看了一眼手机，默默计算离开的时间。

会场在主人敬酒之后，热闹起来，今晚来客都是城中商界的人，有相熟的，有不熟的，自然会利用这机会打打招呼，混个脸熟。

袁翼的桌子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只是袁翼今夜的兴致不高，与人应酬的时候，不冷不淡，等闲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他。

李骁赟家则在本城商界经营多年，白手起家的这一路，认识的人从上到下全都有。

李骁赟本身又是个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交际高手，在场的人几乎他全都认识。

于是当李骁赟拿着酒杯，示意马昕昕跟着自己出去见见人的时候，马昕昕只略微犹豫了一秒，就拿起杯子，起身跟在他后面。

商场也是人情场，多结交一些人并不是坏事。

她毕竟是马广平的女儿，打定主意应酬，人情练达、世故老道，加上她本身容颜绝美，一颦一笑自动加分，所到之处，吸引了满座的目光，身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

笑声、恭维声从远处传来，袁翼端坐在座位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酒杯底座，慢慢地转着，目光像是落在杯中酒上，又像是没落在上面，虚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偶尔他的目光从酒杯上抬起，看向笑声传过来的方向，会有一抹深隐的表情从他眼神里浮现。

这表情一闪即没，快得他自己都难以察觉，整个会场的焦点渐渐地从主人和舞者上，转向远处那抹粉色身影所在的位置时，他薄薄的嘴唇才会微微一扯，然后整场宴席滴酒不沾的人，突然拈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何世媛看了，劝道：“你不擅长喝酒，还是别喝了吧？”

袁翼没有说话，拿起酒瓶，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首席位子，有专人在旁服务，服务生看他倒酒，立即上前道：“先生我来给您续杯。”

袁翼没有拒绝，杯子满了之后，他又一口喝干。

一旁的何世媛看他的表情，突然问道：“袁翼，你不是还喜欢马昕昕吧？”

袁翼看了她一眼，眼神不算友善，似乎在说“你说什么蠢话”？

何世媛适时住口，摇了摇头，不高兴地叹气：“邀请我来这里，我还以为我有机会了呢，结果是让我来坐冷板凳的！”

袁翼不喜听人抱怨，谁的抱怨他都不爱听，站起身，他快步走了出去。

马昕昕跟着李骁赟虚应了一圈儿，到了舞台下的一桌时，坐在摄像头后面的一个女人突然喊了一句：“昕昕？”

马昕昕循声看过去，见喊自己名字的女人丰腴秀美，年纪三十六七岁，第一眼看着很熟，第二眼她才认出来是代蓉。

代蓉是马昕昕见过的情商最高的女人，十分欣赏她。

她立即抛下李骁赟，走到代蓉身边问：“蓉姐，你怎么在这儿？”

代蓉指了指台上跳舞的一群女孩儿，说道：“我公司的，今天过来赶场子。你这是过来捧场？”

最开始马昕昕去“开野”直播间跳舞，代蓉并不知道马昕昕的家庭条件，后来这直播间被李骁赟看上了，他在直播间又是打赏又是刷屏，直接在自家直播间刷成了榜一大哥。

每次有马昕昕出现，李骁赟就在直播间里各种现眼，肆无忌惮的，然后又没人敢踢他出去，被他这么一闹，自然所有人都知道了马昕昕是盛誉老总的长女。

然后就再也没人相信，她跑去跳舞是认真赚生活费的。

所以代蓉才有此一问。

马昕昕点头，打量看代蓉：“蓉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美。”

代蓉挑了挑眉道：“谁说的，当然变了，变得越来越美。”

马昕昕笑了，隔了这么多年，代蓉的审美口味一如往常，即使人快将四十，仍是紧身衣紧身裤，丰腴的身材一览无遗，极为性感。

脸也因为有肉支撑，所以并没有垮下来，反而像鸭蛋壳一般光滑，看着富富态态的，别有风韵。

“刚刚你说这是你公司的，你自己办了公司？”马昕昕问。

代蓉点头，这舞台边上音乐声吵嚷不堪，会场内人来人往，两个一见如故的人有很多话要讲，干脆向会场外走去。

她们来到青栀园的园林里，在青竹藤下的藤椅落坐，代蓉详细讲了这些年自己的发展。

马昕昕才知道代蓉始终没有结婚，一心专注事业，现在办的文化公司主打电商直播，发展得还不错，手下养了好几个大流量的账号。

“你呢？我看你跟李总一起，当初你的那个帅气男朋友呢？”代蓉笑眯眯地问。

袁翼曾经去过一次马昕昕的直播现场，因为帅气的外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是袁翼本身气质拒人千里，所以当年一起直播的人，社牛如代蓉，也没有跟他搭过话。

马昕昕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跟李总在一起，我也单身，而且看样子要跟蓉姐你一样，长久地单身下去了。”

代蓉笑着拍了她一下，摇头否认说：“谁说我要长久地单身下去了，我从来没打算单身，没准儿明天就能遇到爱我我又爱的人结婚呢！”

马昕昕有点儿意外，她从没想过代蓉竟然会相信爱情：“真这么想？”

“当然这么想了，我马上就四十了，原本不着急，但是我还想生三个小孩儿呢，再不着急就真来不及了。”

马昕昕笑出了声，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代蓉看外表像是个游戏人生的女人，谁能想到她骨子里竟然这么希冀孩子和家庭？

三个小孩儿？真够勇的。

自己的话，一个就知足了，最多两个。

不过她也找不到可以生孩子的男人，所以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就是瞎想想罢了。

“你现在再也不可能到直播间跳舞了吧？”代蓉问马昕昕：“当初直播间的盛况，现在想想还觉得好厉害，从你离开之后，人气就再也没恢复到顶峰期——”

“那都是李骁赟天天在那里现眼，要不是他，根本没那么多人进来看热闹！”马昕昕懊恼地说。

提起往事，就难免想到当初袁翼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

她素知他轻易不生气，但是一旦生气，会极为恐怖，“开野”直播间的擦边舞蹈和李骁赟的起哄，让马昕昕见识到了袁翼温和稳定外表下，执拗强势的一面……

而从那之后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马昕昕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袁翼。

“李总对你也算是持之以恒了，没想过以后跟李总在一起吗？”代蓉问。

“天上掉下来碗大的冰雹，砸我脑袋上，砸出比碗还大的坑，我或许会考虑嫁给他!”马昕昕答。

代蓉听了这话，笑得花枝招展，摇头说：

“一涉及到李总的话题，你轻易就能露出你的真性情，但是跟你那个前男友在一起，你就端着的时候居多，似乎生怕表现得不够完美——昕昕，你没想过或许在李总面前的你，才是真实的、自在的吗？”

马昕昕一愣，看着代蓉。

代蓉挑了挑眉，揶揄她道：“我可比你大了七八岁，不需要你讲，很多事情就能看出来哦？”

马昕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变。

“我刚刚跟你说，我要等到那个爱我我也爱的男人出现，就会立即结婚生子，但是如果我能遇到一个让我感觉自在、真实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十年待我如初，那么或许我没那么爱，我也会嫁他。”

马昕昕只礼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代蓉是何等情商，看马昕昕这个表情，知道她对这个话题已无兴趣，立即换了个话题。

两个人同在商场打拼，共同话题当然很多，不知不觉聊了很久，一直到代蓉的助理找了过来，她才匆匆将公司的名片递给马昕昕，起身离开。

马昕昕收了名片，看了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于是她站起身，转过青竹藤。

不想猝不及防间，竟与青竹藤后面坐着的袁翼，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