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的大厅里正在举办活动，动感的音律似乎能透过任意一堵墙壁。

6楼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老妇人推着清洁用的工具车，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路过杂物间时，她的脚步停在门前，弯下腰捡起了一根法棍。

“散会！”

一旁的杂物间里忽然传出声响，老妇人拿着面包的手抖了抖，那条面包于是再次掉在了地上。

她转头确认了一下门上写着的“杂物间”三个字，随后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门内的空间并不大，墙角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个扫帚，一旁还有几个倒翻着的椅子和桌子，上面落着厚厚的灰。

老妇人拨开了从门顶上落下来的蛛网，拿手在身上掸了掸，一脸疑惑地再次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景象，随后转身关上了杂物间的门。

清洁工具车的车轮声渐渐远去，在那位老妇人即将转过走廊的拐角时，杂物间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老妇人抬起头，和门内走出的一个白衣男子打了个照面。

一个黑衣男子很快从门里跟了出来，他一出门就感受到了老妇人的视线，眼睫微动，朝这边望来。

不过他的视线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随后立马换上了一张笑脸，凑到了前方等电梯的白衣男子身旁。

电梯很快就到了，两人走了进去，在金属门合上的瞬间，老妇人总算回过了神。

她看了眼被打开的“杂物间”的门，里面脏乱依旧。

“汪！”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老妇人回头一看，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哎呀，大黄。你怎么跑上来啦，怎么被你找到这里的？”

老妇人朝四周看了看，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的脑袋。现在是休息时间，老妇人并不担心自己，反倒看着摇头晃脑的大黄皱起了眉。

“走，快出去，等会儿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她拎起了清洁车上的一个袋子，朝拐角后的楼梯间走去。大黄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尾巴依旧摇着，但却没有再叫过一声。

她们一起下了楼梯，顺着安全出口走到了一楼，从商场一个隐蔽的侧门出去了。

门外正下着小雨，老妇人却并未带伞。

她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最终还是拎着手里的袋子走出了商场的大门。

淋了一路的雨后，老妇人跟着大黄停在了一片灌木丛前。

那是商场后一处停车场的角落，灌木丛下有着一个纸盒，若不是特意去找，一般路过的人很难发现。

只见那老夫人缓缓蹲下，伸手朝怀里揣了一路的塑料袋子摸去。

一个印着快餐店logo的饭盒被她从塑料袋里掏出，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摸上去还留有余热。

老妇人打开盖子放在地上，把原先用来装东西的塑料袋举了起来，在这个饭盒上举出一处庇护。

“快吃吧。”老妇人对着大黄说道。

大黄没有动，它转头瞥了一眼纸盒，呜咽了一声。

纸盒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动静，两只小狗崽从里面爬了出来。

与一般的幼崽相比，它们不是很圆润，毛发有些杂乱，其中一只的眼睛也泛着阴翳。

两只饥肠辘辘的小狗崽很快就找到了香味的来源，围在地上的盒子旁吃了起来，大黄在一旁看着，尾巴摇得飞起。

老妇人笑了笑，等到狗崽们吃得肚子都圆溜了，回到了纸盒里，大黄这才开始吃剩下的食物，一边吃还一边不时地抬头看向老妇人，喉咙底里不时地发出几声呜咽。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不容易，吃吧吃吧。”老妇人回应道，粗糙的手在大黄被雨淋湿的背上抚着。

忽然，大黄的耳朵摆了摆，停止了进食。

老妇人抬起头，一把透明的雨伞出现在了上方。

雨滴落在上面，在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后又很快滑落下来，留下了伞底望上去灰暗依旧的天际。

“等会有一场暴雨。”递伞的白衣男子垂下眼，说道。

老妇人愣了愣，接过伞，还未开口，男子就站进了一旁的黑伞下，和另一个人走远了。

大黄很快吃完了饭盒里的残渣，老妇人拿着袋子收好了垃圾，将那把透明的伞掩进了灌木丛里遮着纸盒，转身小步离开了。

“汪！”

大黄跟在她身后摆着尾巴，老妇人却回头说道：“别跟过来了，回去吧。等会儿商场的保安又要把你打出来了。”

“快走，快走。”老妇人接着说道。

大黄这时又像是听不懂了一样，又跟了一截路，直到目睹着老妇人进了商场的侧门，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老妇人摘下了被雨淋透的帽子，沿着楼梯回到了6楼。

她的手刚搭上清洁工具车，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从她的口袋里响起，于是她忙不迭地擦了擦手，从兜里翻出了手机。

“喂，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妇人接起了电话，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一切都好。”

老妇人笑了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妈……”

“妈没事，待在家里也无聊，不如出来干点活，”老妇人站在走廊回头望了望，看到了被关上的杂物间的门，“我今天还见到了两个很特别的陌生人。“

“特别的陌生人？”

“对，他们……”

老妇人再次看向了杂物间的方向，她满是老茧的手搭在清洁车上，眼底忽然浮现出了迷茫。

“他们……”她举着电话喃喃道。

“……妈？”

“喂？妈，是网络不好吗，怎么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女儿接连喊了好几声，老妇人这才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对了，我听你大舅说，你表哥最近又要出差去参加古董鉴赏……”

雨滴打在伞上，落出清脆的声响。

湿漉漉的下雨天，大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晏二方撑着伞，深色的瞳孔漫无目的地往四周打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才在大厅的时候，你对我用了术法。”

一旁的鹤青山沉默了一路，此时忽然开口说道。

“对呀，”晏二方收回了落在街边店铺上的视线，转头对着身旁那人笑道，“你很敏锐嘛。”

晏二方确实从魅魔手里学了点东西，再加上霍靡，也就是寸头男的音乐配合，能发挥出方才那个术法加倍的威力。

“不过……”

雨越下越大，晏二方把伞往鹤青山的方向斜了斜，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在别的天使身上也都试过，他们很平静。倒是你，反应很大？”

街上的人大多跑到一旁的商店里去躲避暴雨了，只有晏二方还撑着一把黑伞，和鹤青山并肩走在瀑布般的雨幕中。

“魅魔能让人看见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你呢，你当时看到了什么？”晏二方偏头问道。

鹤青山浅褐色的眼眸微垂，片刻后，他答道：“我看到了一位故人。”

雨是忽然停下来的。

听到鹤青山回答的晏二方下意识捏紧了垂在一侧的手，随后偏开头笑道：“这位故人可真是幸运，居然能让你激动到亲上一个没认识几天的恶魔。”

伞下的鹤青山抬眼瞥向身旁那人的笑脸，没再说什么。

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潮湿气息。

两人收了伞，漫步走到了街道尽头那家熟悉的古董店。

“进去看一下这个。”晏二方对着鹤青山抬起手腕，露出了上面印着的一道黑白图案。

“好。”

鹤青山点头应道，在打开门的瞬间，和身旁那人同时抚上了手腕上的那道图案。

一阵刺眼的白光自面前闪过，鹤青山闭上双目，等他再睁开时，眼前的场景由原先的古董店变为了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声响，没有色彩，没有气息，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几秒后，身旁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鹤青山偏头望去，只见晏二方对着他挥了挥手，正要靠过来说些什么，走近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脚步。

其他项目组的成员也逐渐出现，呈圆圈的形状分布着，等到最后一组成员顺利到达时，圆圈中间的空地上多出了一把木椅。

一个白发白胡的老头从远方空白的背景中迈步而出，走近时一屁股坐在了那把木椅上。

和加百列不同的是，这个老头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好像你在街上随处可见的那些普通人一样。

要说唯一有什么区别的，大概就是他那双眼睛了，如同遮盖旷野的雾蓝。

“欢迎大家参加此次合作！”

胖老头一落座就率先讲了个开场白，只见他环顾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站着，他于是又从木椅子上起了身，抚掌道：“相信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我，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这个通讯系统的开发者之一，大家可以叫我老白。”

鹤青山原以为那人会接着讲些什么，譬如系统使用时的注意事项，谁知那个胖老头只是出来走个过场，讲完一段话后就开始挥别众人。

“祝各位合作愉快，不用担心，这只是系统设置的开机画面，你们很快就会醒来。”

一道轻微的碎裂声自耳畔传来，鹤青山回过神，只看到万千道微光向他袭来。

下一秒，他意识到，那是近万块碎片。

倒在地上前，那个打破屏障的始作俑者早就把他抱了个满怀。

鹤青山的眼底映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瞳孔略微放大，耳边也同时响起了阵阵风声。

那些碎片一点都没落在鹤青山的身上，却把晏二方洒了个劈头盖脸。

所幸古董店的轮廓下一秒又从两人的周身浮现出来，他们最终倒在了店内柔软的沙发上。

两人都保持着方才倒地时的姿势没动，晏二方的双臂尚且环在鹤青山腰上，隔着布料传来冰凉的温度。

二人离得极近，鹤青山眨眼时，甚至能感受到对面那人鼻尖呼出的气息。

直到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兀地响了声，鹤青山这才率先撑起了身子。

压在上方的晏二方松了手，随着身旁那人的视线朝后看去。

身后的那扇玻璃门半开着，店外吹进来的风让上方的风铃小幅摆动，不时地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来。

鹤青山盯着那串风铃看了会儿，等到他收回视线时，原先沙发上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离开得出人意料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