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司祺一跃而起，在月寇冲上来之前推翻了铜雕，巨大的雕塑翻倒，压住了冲在前面的两个月寇。

“走！”

金司祺把楠遥往阳台上狠狠一推，拔枪击退了三个月寇，自己紧跟着钻进门内，一把关上门。

“把桌子和椅子推过来！”

金司祺背靠木门，用身体力量阻挡月寇破门而入，楠遥见状拎起一把椅子，冲过来用纤细的椅子腿卡住了门把手。椅子是铁制的，一时半会儿断不了。

“干得漂亮。”金司祺赞赏地看了楠遥一眼。

他快步走到栏杆旁，估算了一下，这个高度往下跳有些冒险，稍有不慎可能撞到水里的岩石：“我们先去二楼。”

“二楼有埋伏怎么办？”楠遥拉住金司祺。

金司祺神情严峻。

门后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两人回头，在若隐若现的门缝间看到月寇在用铜雕撞门，而椅子腿禁不住此等冲击已然呈现出弯曲的姿态。

“没时间管那么多了。”

楠遥正要抬手，金司祺一个发力跳上了栏杆，他回身想要拉楠遥一把，瞳孔在看到破门的瞬间骤缩——

“快！”

楠遥一咬牙，拉住了金司祺的手。

没有任何犹豫的，两人手拉着手往湖里跳，身后枪声四起，一颗子弹贴着金司祺的右耳划过。

正当两人以为快要逃过一劫，一楼骤然响起枪声，在金司祺反应过来之前，楠遥不知怎么的闪到了他的身前，子弹穿过□□的响声很快被入湖时的水声淹没。

湖岸上惊叫声四起，一时之间火光大盛，月寇竟是放火烧了熙苑。

金司祺没有回头望。

在他的背上，楠遥正生死未卜。

身后传来惊天的爆炸声，金司祺的右耳猝然发出剧烈轰鸣，他两眼一黑，只来得及抓紧楠遥便失去了意识。

金司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竹林里，楠遥在他身边不远处不省人事。

此处已然看不见丝格湖的影子，想必已经到了竹林深处，难怪月寇还没有找到他们。

他挣扎着起身，爬到楠遥身边。

“楠遥，楠遥，醒醒……”金司祺小心推搡着楠遥，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把他翻了过来。

月光照拂下，金司祺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浑身发抖。

子弹穿进楠遥右胸下方，不知有没有伤到脏器，伤口已然被湖水泡得发白，鲜血却仍在源源不断往外淌。除此之外，楠遥身上还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全身上下布满污泥和草叶，几乎不辨人形。

“楠遥，醒醒，醒醒啊……”

金司祺不知所措地摇晃着楠遥，仿佛被人抽干了灵魂。楠遥的右手从他腿上滑落，金司祺把它捡起来，发现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楠遥你怎么了……”

金司祺的眼前模糊一片。

身后传来草叶被踏破的声音。

“谁！”

金司祺暴喝一声，将楠遥紧紧护在身后。他伸手去摸腰间的银枪，银枪浸过水自然是不能用了，但他仍将银枪在手中攥紧。

“少爷在这里！快来人！”是星日。

医护人员冲上来。

金司祺用力把过来搀扶他的人推开，然后一把攥住领头的医务人员，待对方看到重伤的楠遥后才停止抵抗。

“这里还有一个伤员！”

更多的人从救护车上跑下来。

混乱中金司祺仿佛看到星日把楠遥打横抱起来放在了担架上。他想告诉星日，楠遥伤得很重、不要那么用力，救护车的门却一下子关上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子弹贴着楠遥的右肺下侧穿过，距离肺部仅一厘米，加上伤口泡水感染以及大量失血，急救室的灯亮了一整夜，总算把楠遥从阎王爷手中夺了回来。门外金司祺不顾医生的阻拦固执地等待着，指节纠结在一起近乎痉挛。

“辛苦你们了，我来劝少爷吧。“熟悉的声音响起。

金司祺无暇理会星日，只是死死盯住急救室的门。

“抽烟么？……不抽啊，那我自己抽。”

咔哒一声脆响。

烟草气息蔓延开来。

金司祺皱眉看向星日，那人果真在充满消毒药水的走廊里抽起了烟。

心头登时火起。金司祺倏的站起来，夺过星日的烟头在地上很狠踩灭。

“如果他醒不过来我要你一起陪葬。”金司祺恶狠狠道。

“欸欸欸，他受伤关我什么事儿啊，我也太冤了吧。”星日笑着举手做投降状。

金司祺走到急救室的门前，不再理会星日。

“少爷，别忘了您今晚也是九死一生呢，再不乖乖去休息，等楠遥醒了，您可就扛不住了。”

金司祺居然在星日口中听出一丝笑意。

他不明白眼下的情形有何可笑的，楠遥生死未卜，这个人好歹算是楠遥的前同事，竟然在这生死关头嬉皮笑脸，顿时火气更甚。他猛地伸手揪住星日的衣领，把人抵在了墙上。

星日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少爷竟然能有如此爆发力，饶是见过大小场面的他也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来，当真被少爷“制服”住了。

“是不是以为我在开玩笑？”金司祺的目光比刀锋暖不了多少，“要是他醒不过来，你，去给他陪葬。”

“别啊少爷，我错了。”星日放下嘴角的弧度。

金司祺注视星日三秒，放开了他。

“说真的，这种小伤在战场上很常见的，我就受过四五回呢，看我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少爷您就不用过分担心了。”

“你跟他能一样？！”金司祺愤怒地回首。

“呃……是、是有点不一样，”星日搔搔脑袋，“不过人都是有潜能的，楠遥一定能挺过去的。”

金司祺斜睨星日一眼，不置一词。

“少爷，您要对楠遥有信心啊，就算不是对他，也该对人类求生的本能有信心啊。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说够了没有？”金司祺面向星日。

“呃……”星日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穿得有点少，后背凉飕飕的。

他堪堪住了嘴，正搜肠刮肚寻求其他的劝说之法，急救室的门适时地打开了。他松了一口气，目送少爷在第一时间飞奔上前，自己走到外面去抽烟。

“他怎么样？”

“回少爷，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情况基本稳定，在监护室休养几天就行。”

金司祺要帮着一起推病床，医护们多次阻拦未果，只能战战兢兢地接受了金少爷的帮助，把病人安置在私人监护室之后，主治医生正要劝金少爷去做个复查，却见金少爷轻车熟路地推出了一张折叠床，把自己安顿在了病人旁边。

“金少爷，这……”

“我今晚在这里休息。你们去忙吧。”

说是休息，其实金司祺这一夜并未怎么合眼，每当他闭上眼睛，耳畔就会响起激烈的枪声以及子弹穿过□□的声音，他受到惊吓，睡意瞬间全无。

晚风轻轻撩动窗边的白纱，影影绰绰的月光下，金司祺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楠遥床边。

不知是不是光影变幻带来的错觉，楠遥的睫毛好像轻微颤动了一下。

金司祺伸手，把楠遥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手臂掖进被子里，而后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没有发烧，看来恢复得不错。

他本该就此打住，双腿却某名地迈不动了，于是呆呆地站在床前，静静注视着楠遥平静姣好的面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楠遥睡着的模样。

跟醒着时并无二致，这张面容一直都是这般安静温和的模样，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只要没有受到外界的叨扰，似乎就能一直这么平和下去。

金司祺叹了口气，轻柔地整理了楠遥额前的碎发。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危急关头居然可以有那样的爆发力。

脑海中尚且回荡着急剧下坠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那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金司祺只记得那发子弹直冲他的心脏而来，而后就是被一个大力调转了方向，熟悉的气息没入口鼻的同时一阵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两人便双双落入水中。

金司祺的手从乌黑的发丝滑到雪白的耳朵，而后停留在小巧的耳垂上轻轻摩挲。

这个人明明这么弱小，动不动就眼泪汪汪，每次被人欺负都需要他来救，怎么到了生死关头……

他停下动作，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谢谢你。”

楠遥感到指尖落下一个含着凉意的温柔。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上午，楠遥下意识往右手边看去，少爷在他旁边睡得安稳，只是微微蜷缩的姿态暴露了对方心底的不安。

楠遥拔掉针管，小心翼翼地下床，帮少爷盖好被子。

“你醒了？”

楠遥抚平被子的手被握住，抬头一看，少爷的脸半埋在枕头里，睡眼惺忪。

“是，”楠遥笑了，“少爷怎么睡在这里？您的伤好些了吗？”

“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睡了这么久……”

金司祺被楠遥的笑颜照得一个恍惚，回神后看到病床边的针管晃晃悠悠，而本该好好静养的人居然擅自拔了针头下床，登时有些生气。

“谁允许你下来的？”金司祺急火攻心，蹿到地上把楠遥抱起来塞回床上，“伤得这么重还敢乱跑，不要命了？！”

楠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金司祺。

“你看看，伤口又裂开了，真是不知死活！”金司祺一边数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按响了呼叫铃，医生不一会儿就赶来了。

依照程序对楠遥做了一通检查，重新包扎了伤口，医生顺便拉着金司祺去做了复查——要知道这位少爷来头可大着，要是遗漏了什么伤情没有及时救治，他们这群人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金司祺回来的时候起床气彻底醒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上有些情绪失控，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推门进入房间时楠遥正在床上发呆，看到他来了，楠遥对着他微微一笑：“少爷。”

“怎么不躺着？”金司祺帮楠遥调整了床头，又塞了几个枕头在楠遥身后，然后扶着楠遥靠在枕头上，“是哪里不舒服吗？”

楠遥摇摇头：“不是，就是躺久了有些累。”

“累也得躺着，身上这么多个血窟窿呢，你现在可折腾不起。”金司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楠遥床边，看着楠遥一脸平静有点奇怪，“伤口不疼吗？”

楠遥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没事，医生刚刚给我打了止疼针。”

金司祺点点头，拉过楠遥的手，发现上面没有伤口便示意楠遥把另一只手递过来：“怎么弄的？”

楠遥把缠满纱布的手递过去：“回少爷，上岸的时候不小心被断掉的竹子扎破了。”

“身上的其他伤呢？”

楠遥回忆了一下，不愿再提起自己拖着人高马大的少爷在泥地里艰难爬行的黑历史，笑了笑作罢：“可能是不小心被地上的岩石和枯枝划的。”

看到少爷脸色不好，楠遥赶紧补充了一句：“都是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少爷不用担心。”

金司祺沉默片刻，举起楠遥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仿佛要把手上的伤痛全都吹跑。他看着浑身上下缠满绷带的楠遥，忽然闷声道：“辛苦你了……”

“嗯？”楠遥不明所以。

“我说，就你这么个小身板，那天被子弹打中还要带着我跑这么远，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金司祺抬头，目光中流露的是楠遥从未见过的情绪。

“……少爷怎么会突然晕过去？”楠遥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

“医生说是被爆炸的声波震晕过去的，看来我还是历练得太少，”金司祺自嘲地笑笑，没有发现楠遥的异样，“这么说来我倒是不如你了。”

“少爷别这么说，要不是少爷在晕倒之前抓住了我，楠遥早就沉下去了。”

“话说看你跳下去之前那么犹豫，我还以为你不会游泳呢，幸好……”金司祺轻笑一声。他定定地看着楠遥苍白的脸颊，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真注视过这幅面容，当即决定弥补一下——

他的目光从那双瞳仁乌黑、睫羽纤细的眼睛开始，沿着俊秀的眉骨和鼻骨往下移动，最终停留在那缺乏血色的嘴唇上。

楠遥的唇形堪称完美，不只是嘴唇，准确来说所有的五官都是精致端正，如果不是因为受了伤导致脸色不好，这幅面容一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金司祺心下一动，手指抚上那偏薄的唇瓣：“你属狗吗？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就用身体去接？”

楠遥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

“之前替于哲接下我的拳头就算了，看到子弹你也敢接，真是不怕死啊……”金司祺笑着放下手。

“楠遥的职责就是保护少爷、陪着少爷，这是楠遥应该做的。”楠遥说得认真。

“不，不对，”金司祺摇头，“没有人生来就该为别人付出性命。”

楠遥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答应我，以后不能这样冒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星日：我做错什么了？（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