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思绮坐在楼下客厅陪着文桂看新闻,时不时地回复消息。
文老师垂下脸,越过老花镜审视靳思绮。
靳思绮被看得心累,“文老师,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文桂才不信她的鬼话,有的话还会乖乖陪着她这个老太婆才怪呢。
“没有……”家里有个思想还算时髦的老太太真的很头疼,靳思绮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学里没有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多了去了,也得我喜欢吧。”一点也不脸红地吹嘘自己。
“这么多小姑娘喜欢姑娘?”这有点打破文桂的认知了,她以为靳思绮只是个别的。
“……”有代沟又没有代沟的样子真让人头疼,“您还是看新闻吧,新闻的世界比较适合您。”
靳思绮拿着夹子开始给文桂夹着核桃,不一会儿茶几上堆积起了一座核桃肉山。
文桂接过靳思绮递过来的核桃肉,慢条斯理地放在嘴巴里,很是享受靳思绮的服务。
“我先给你说好啊,小花那孩子我喜欢,你给我注意一点。”再次警告了靳思绮。
“我说了好几次了文老师,我和她不熟。”
不熟,但是会自来熟……
文桂像是看穿了靳思绮一样,打定主意认为花棉是靳思绮喜欢的类型。
老太太还是一副不信她的样子。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去追她的。”一副视死如归断绝后路的样子。
“这还像样点。”态度摆出来了就行。
“你这么喜欢她,我让她进咱们家不是更好?”靳思绮适当假设,也不是不行吧。
“你果然打她主意!”文老师思维发散。
“……”
“你的事,在我们家也就算了,你知道她家么?”文桂叹了口气反问道。
“……”
“你知不知道她连几百的房租都付不起?我不是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相反穷人家的孩子有志气,我喜欢。但是你和她的家境差太多了,她的父母和我们不一样,你能保证她的父母能接受她像你一样与众不同么?她的人生没有别的可能去陪你试错,她一错也许是深渊。你呢?”
“感情到了尽头什么也不是,最后你拍拍屁股,还是吃穿不愁,她就不一样了。”文桂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做个比方好了,到时候她家里不接受,她要是为了你和家里闹僵,最后要是分手了你落得轻松继续享受人生。那她呢?要是……”
“我知道了。”靳思绮垂着眸打断文桂最后的假设。
“外婆不反对你找女朋友,找个家境差不多的,对谁都好。”老一辈总是有更多的考量,他们想的多考虑的深,只是感情一旦迸发了,考虑再多再深都是徒劳,所以连可能都不能有。
靳思绮当初闹得轰轰烈烈的初恋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文桂实在是害怕自己外孙女耽误花棉。
“我睡美容觉去了。”靳思绮心里郁结,蠢蠢欲动的心思被文桂一下拍散,没有陪老太太的心情了。
“你才几岁啊?”年轻人怎么什么都能整出来。
“保养要从年轻的时候做起,等长皱纹就来不及了。”
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文桂随便她了,得了靳思绮的保证就行。
志愿的事尘埃落定,花棉心中落下大石,可以安安心心打工了,见了靳思绮又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宁宁,早上好呀。”为了答谢文老师,花棉颇有孝心地给祖孙俩买了两碗馄饨送过去,没想到靳思绮已经起来了,晃着腿在楼下给文桂的花浇水。
靳思绮“嗯”了一声,拎着花洒进了库房。
对于靳思绮冷淡的态度,花棉也习以为常了,她那是面冷心热。
“文老师,馄饨!”主动到文桂面前献殷勤。
“你这乱花什么钱!”文桂手上接过了馄饨,嘴上还是要说她几句。
“这没有多少钱,你们帮我这么多应该的,而且今天就会发工资了。”花棉憧憬着第一份工资的到来。
“你这个月没有工资。”靳思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库房回来了,从厨房绕到了客厅里。
“不是说30号发工资么?”入职的时候那个单子上写得很清楚,每个月30发工资。
靳思绮坐到沙发上,拿起配套的塑料调羹,轻轻搅拌着,散着馄饨的热气。
“是30号发,发上个月的。”
“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花棉涉世不深,根本不知道还有压工资的行为,她还有不到200,到7月30号还有一个月,难道都要吃糠咽菜不成,要是早点知道就不买手机了!
“我以为这都是知道的事。”靳思绮还第一次遇到这么天真的孩子,这都是这些厂区默认的事,原来真有人不知道。
花棉咬着牙,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书上说的没有错,资本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怒气冲冲地端起靳思绮手边的馄饨,跑回了家。
怎么可以便宜靳思绮这种人!
“资本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文桂点点头,手上的调羹舀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馄饨,味道还真不错。
“我也是个打工的……”反正说的不是她靳思绮,要是也是嫂子一家,这边从文老师碗里舀了一个。
花棉含着泪把靳思绮的那份吃完,从笔记本上扯了一张纸,写了一张欠条,拍到靳思绮的面前。
“干什么?”
“借钱!”理直气壮地借钱,这都是拜这些万恶的资本家所赐,她不需要卑躬屈膝的。
“多少?”靳思绮饶有意味地看着花棉,她确实与众不同。
“500。”数字不大,够活就行了。
靳思绮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钱包,抽出5张崭新的毛爷爷递到了花棉手里,“发了工资就还我。”
“绝不拖欠!”拿了钱,头也不回地去上班了。
靳思绮被花棉逗得忍俊不禁,随手把她写的欠条揉了揉丢进了纸篓。
花棉进了厂区趁还没有上工跑去了三楼找了陈朵,“朵朵,你怎么不告诉我工资是压一个月才发的啊……”
“啊?”陈朵惊愕,“不都是压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么,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花棉哀嚎起来,“不然我也不会去买手机……”没想到精打细算最后还是输给了现实。
“你还好么?”
“很不好!我向小……呃……宁宁借了500块。”
“宁宁?”有点耳熟,好像不知道听谁讲过。
“文老师的外孙女。”差点把靳思绮是她真房东的事给捅出来了。
“原来是文老师外孙女。”文老师之前要花棉找宁宁借电脑来着。
花棉化悲愤为动力,干起活来也特别卖力,线长给她安排插四个电子元件她都能跟上流水线的速度,个人绩效系数蹭蹭往上涨。
月底要算工资,靳思绮难得地加起了班,一天的事忙到了快9点还没有忙完,收拾了东西准备明天再做,再晚影响她睡美容觉。
厂区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靳思绮开车出去十分顺利,老街虽然是还是拥挤的老街道,主路过两辆车还是勉强可以。
开出去没多远,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丸子头的身影出现在靳思绮的视线中。
又是冷不丁的一声喇叭声把花棉吓得魂飞魄散。
车窗刚落下来,靳思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花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了,市区禁止鸣笛你不知道么?”
顺便把最近的怨气都撒在了靳思绮身上。
车停了下来,车门解锁。
花棉毫不客气地坐进了副驾驶。
“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扮这么漂亮出门。”
这里鱼龙混杂的,实在是不安全。
“……”花棉发誓她妆也不化,裙子也就两条,头发是因为车间闷热才这么扎起来,怎么在靳思绮眼里就是打扮得漂亮了。
她身子前倾,把脸探到靳思绮眼前,“靳姐,你看看清楚我哪里在打扮了?”
带着蜀地特有的口音,十分可爱。
靳思绮额角一跳,空出手搭在花棉的肩上把她推回副驾驶,“你出了一身汗,不要靠我太近。”
“啊?”花棉立刻捏起领口的衣服闻了闻,没有味道啊,车间有冷风机她就没有离开过冷风机根本没有出汗。
“安全带。”
“哦。”
没有人继续讲话了,车就这么静静地开着。
“宁宁。”花棉喜欢这个小名,侧着头看着靳思绮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唤了她一声。
“不是靳姐么?”刚才喊得可大声了,靳思绮是强压着怒火。
“你不要和我一般计较嘛。”又是房东又是债主的,花棉自是会审时度势,此刻还搭了人家便车,小女孩撒娇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靳思绮目视着前方,显然不想再同花棉对话。
“我以后下班可以搭你的车么?”小花同学还想得寸进尺。
“我们作息不一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偶尔会有一样的,你看今天不就一样了么?”花棉和靳思绮说着说着身子向着她的方向慢慢倾斜,“你手机在哪里?”
“这里。”靳思绮手拍了拍两人座位中间的兜,“你有重要的事?”
以为花棉有事要联系家人。
花棉掏出靳思绮的手机,是现在最时新的触屏手机,花棉擦了擦眼睛仔细端详了一番,“哇,这款就是朵朵眼馋好久的手机。”
要她不吃不喝赚一个月呢。
靳思绮没有设密码,花棉随便点了一下就进入了主界面。
“呃……这个怎么操作,哪里打电话?”
“你划过去,图标是个电话的就是了。”靳思绮在开车不好帮花棉弄,只好口头传达,让花棉自己悟。
“哦……这样这样。”
一不小心点开了靳思绮的相册,照片不多,靳思绮拍了几张工作的单子还有一张她抱着小狗的照片,照片上的靳思绮年纪不大,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应该是高中时候的,笑得很开心,原来以前不是那种冷着脸的酷女生。
“找到了么?”
“啊,找到了。”连忙退出去点了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
山寨机的巨大的铃声顿时充斥着车厢,听似有情却无情——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靳思绮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手机。”
“我记一下你的号码。”把手机还给了靳思绮,捧着自己的手机给她改备注——宁宁。
美滋滋地把手机藏起来。
“你怎么选那首歌?”明显是文老师会用的铃声。
“去年的《感动华夏》主题曲就是这个。”
去年发生了太多事了,花棉也是地震的经历者,他们那边影响不是很大,马上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她那年听了太多次《感恩的心》,每次听每次哭,这次选铃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靳思绮心弦触动,侧过头看了一眼花棉,她的神情十分落寞。
“都会好起来的。”难得一见的安慰人。
“嗯。”花棉深吸一口气,抖擞着精神双眼闪着光,手肘撑着车窗底部托着脸颊注视着靳思绮,回忆着照片里的靳思绮,“你怎么不多笑笑?”
“嗯?”靳思绮努力克制自己不转过头和她对视。
“你笑起来很好看。”轻柔的仿佛是天际传来的天籁。
像一根洁净的羽毛抚着靳思绮的心脏。
咚咚咚咚,越跳越快。
……
“宁宁,你怎么不说话了?”
“到了。”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进了文老师的小院中。
“明天见!”冲着靳思绮甜甜地道别,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漠。
靳思绮坐在车里目送着花棉踏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大门,绕着围墙隐入了黑夜中。
靳思绮修长的手指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靠在方向盘上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文老师没有看错,花棉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青春朝气还富有活力,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文桂还没有睡,靠着窗口看着花棉下了车和靳思绮道别。
靳思绮过了一会儿才从车上下来进了家门。
只要靳思绮住在这里,文桂总是会等到靳思绮回来才去睡觉,所以靳思绮也从来不会太晚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走回来就带回来了。”不主动说,文老师肯定乱想。
“是要带回来,一个小姑娘走夜路还是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