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景风或许是有什么早起打电话的癖好，齐禄七点半睁眼没几分钟，刚准备回头试着睡个回笼觉，床头的手机就不安分地闹了起来。
“齐禄，起了吗？”对面一开口还是老套路打了个招呼。
齐禄仰面躺在床上拉了拉被子，没抓手机的右手盖到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上缓了片刻，沉哑地开口：“差不多。”
“还有几天年三十，战队周边商城要上新了。”冯景风拐弯抹角地点了一句。
齐禄心知肚明他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意图，却愣是不顺着他的意思明说：“知道。”
“……那你俩有空把新版的帽子围巾翻出来带个货呗？”
齐禄从床上坐了起来，闭了闭眼在地板上找着拖鞋：“谁直播在家戴着帽子围巾打游戏？”
“那……那你俩播个户外？”冯景风试探了一句，转念想到了什么点似的来了兴致：“确实啊，咱们俱乐部很久没人播户外了。”
“那不是又预定热搜了？”齐禄在窗子边拉开窗帘推开了窗，吸了一口冷风嗓音又被冻了几层。
冯景风在电话那头不解皱眉：“什么意思？”
“2022冬年杯亚军IST不务正业播户外。”齐禄语气平淡地回答。
冯景风尴尬辩解：“……这什么话啊，粉丝肯定爱看你们播户外啊，特别是那些颜粉。”
齐禄淡定回答：“小黑粉也爱，一波好节奏。”
“……你播不播？！”风教辩解不过只能端出了教练的气势要挟了一句。
“今天没空。”
“明后天，或者年三十。”
冯景风满意了，语气都变得愉悦起来：“行，我再去通知他们。”
齐禄再度不解：“不是有群吗？”
“不允许我听一听你们的声音，来缓解千丝万缕的思念吗？真是不解风情。”风教怪了他一嘴。
“思念这么宽广，虞乐没意见？”
风教不屑：“他？还睡得醉生梦死呢。”
“你记得把播户外的事儿通知给魏星来啊，先挂了。”
齐禄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推开房门去了卫生间。
他打算今天回赵简宇的别墅把自己的一点东西拿走，掐指算了一夜，还是摸不清他今天会不会在家。
一边刷牙一边想事情很容易走神，稍不留神背后已经站了个人。
他叼着牙刷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背后乱糟糟的彩色鸟窝，含糊地把刚刚风教的电话总结给了他：“年三十前播个户外。”
前一秒还闭着眼梦游的人一下就来了精神：“户外？去哪儿播？”
“不知道，不是玩，要兼职带货。”齐禄漱了口，掬了捧水洗了把脸。
魏星来够手抓来了木梳理顺了头发，疑惑道：“带货？什么货？”
“年假前发的围巾手套帽子。”齐禄从水池边让开了位置，习惯使然撩了把刘海。
“这播户外？那么大的IST队标，摆烂直接让路上的粉丝认领？这不正常吧。”魏星来接过了洗面池的使用权，不可思议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齐禄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那在室内戴着帽子围巾手套，这正常吗？”
魏星来哑住没再说话，飞快地洗漱完跟着齐禄下楼吃了早饭。
·
“我……我下午准备去别墅拿东西。”
早饭后酝酿了将近一个小时，齐禄坐在魏星来身边看着他心情甚好地赢了一把游戏，终于谨慎地开了口。
“去什么别墅？”魏星来把榜单点开拉了几下，看到自己终于重回巅峰的排名积分，了然一笑退了游戏。
“赵简宇的别墅，去拿我落下的东西。”
听到这个不太熟悉的名字，魏星来顿了顿，刚刚晴空万里的心情倏忽就弥漫开了厚重的乌云。
“我陪你去。”
“不……”齐禄刚开口拒绝就被插嘴打断了。
魏星来伸手捂住了面前的死鸭子嘴：“我不管，我必陪你去！”
齐禄是乖乖同意了的，下午出发前主动喊了魏星来。
车停到四层别墅前的时候，魏星来呆住了。
按照电影里拍摄的一些相似画面，酗酒暴力的男人一般都住在一个逼仄的出租屋里，破败的木板门，爬满污渍斑点的□□墙，幽暗昏黄的闪烁灯泡。
可是此刻眼前，是气派的指纹锁铜门，纹理千奇的大理石贴墙，光亮辉煌的水晶灯。
魏星来跟着齐禄走到了门边，等他对着密码锁试了几个密码终于推开了门，一眼看到屋内的装潢，控制不住发了虚：“我去，你家也太气派了吧……”
齐禄闻言不舒服地顿了下脚步，微侧头回了他一句：“不是我家，是赵家，我姓齐。”
“禄禄……对不起啊。”魏星来自知说错了话，诺诺拉了拉齐禄的袖口很快认了错。
齐禄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他瑟缩的爪子出声安慰：“不是怪你，我语气重了，对不起。”
两人走过玄关到了楼梯前，刚跨上了一级台阶，头顶就飘来了让齐禄犯恶心的声音：“齐禄？良心发现回来陪你爸吃团圆饭吗？”
齐禄脚步顿了两下，低头紧抿唇线松开了魏星来的手，眉骨低压地重新迈开脚步走上了楼梯。
魏星来慢半拍反应过来，两级连跨快速追了上去，抓着齐禄的后衣摆跟着上到了二楼。
两个人从赵简宇身边掠过，齐禄没看男人一眼，魏星来却忍不住好奇窥视了下面前阴郁黑沉的面容。
这是第一次，他轻而易举地透过面相看出了一个人凶暴的性格。
他忽然生出一阵害怕，莫名觉得背后阴森森的有一股冷气推搡着他，迫使他加快了步子跑到齐禄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寻求安慰。
走廊尽头立着一扇尘封多年的精致木门，刷了金漆的门把手上落了几层灰，齐禄深深提了口气，再才沉重地把手按了上去。
“齐禄！你想干什么？”赵简宇仍旧停留在楼梯边，浓粗的眉毛几乎倒吊，说话的声音像是含了一把大朴刀在喉咙里。
齐禄进屋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赵简宇的怒喝停止，魏星来双肩闻声一颤，但还是紧跟在后进了那间被厚重窗帘遮住光亮的房间。
房间晦暗，只有几缕残破的日光透过窗帘的边角缝隙漏进屋，仅剩的几件家具都用防尘罩蒙上了。
齐禄皱起眉伸手挥了两下悬浮在面前的尘埃，一步一步平稳地踏在了地板上。
破败的房间，拼尽全力让他十几年的灰败还留有一寸暖黄。
他扯掉了立柜外面的防尘罩，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色的纸质收纳箱。
箱盖被揭开，魏星来看到里面有一本相册和一包光碟，还有些看不清包装的纸盒。所有东西的最上面静静压着本墨绿色的公墓证。
“东西拿到了，走吧。”齐禄重新盖好了盖子，珍重地把收纳箱从地上捧了起来，轻吹一口气，吹去了纸盖上的灰尘。
他抬脚把拉开的抽屉踹了回去，双手端着纸箱走出了房间。
“谁他妈允许你来拿东西了？东西给我放下！”楼梯口的吼叫步步逼近。
魏星来一眼看出赵简宇这是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终于暴起了，举止言行一点一点与新闻电影里记录的暴徒身影重合。
残暴、阴鸷、丑陋、恶心。
齐禄半秒间极速阴翳下来的神情，魏星来站在侧面一览无余。
眼前的两人像又不像。赵简宇通红的双眼里随处游走着露骨的血腥凶狠，那是施暴成瘾的疯狂。
虽然齐禄目光也有如出一辙的狠绝，但却自始至终内敛收束着理性冷静的克制。
饿红眼的鬣狗，傲人隐忍的孤狼。
“先下楼。”齐禄下意识地往魏星来身前挡了挡，用自己的身体隔在了他和赵简宇的中间。
“我让你把东西放下！耳朵聋了还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肥硕的男人一边挽起袖子，一边加快了逼近的脚步。
酒后失态不过是一句借口，无数次的施暴从来不需要理由，也毫无规律可循。
就像没有导火线的炸弹，摩擦出的一点火星都能将其引爆。
“你下去。”齐禄抓紧了手中的纸箱，完全没有要脱手的意思，他微向魏星来偏头说话，双眸却始终紧咬着面前随时会进攻的鬣狗。
赵简宇靠近的脚步停顿了，他看着齐禄极力维护魏星来的样子，冷不丁嗤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小男友么？你倒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呸，真他妈恶心老子……果然还是心理有毛病啊，比你妈变本加厉，还更扭曲了！”
“你配提她么？心里有病的是你！”
赵简宇的话完全触到了齐禄心里的两条底线，他努力克制的表情功亏一篑，从眉毛到眼神，一寸寸地被狰狞吞噬，下颌在说话间被他死咬得发颤。
齐禄全然不惧地迎着赵简宇走，一步一步靠近像是要逼着他倒退一样。
魏星来死死抓着齐禄的手臂，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手劲儿了，只知一股濒临崩溃的恐惧与无措想将他拽入深潭。
男人眼看着齐禄就快撞到自己脸上来了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肥壮的手臂瞬间灌注了力量，骤然腾起，一把攥住了齐禄的头发。
光火迸发的一瞬间，魏星来从齐禄的背后闭眼闪现一脚踹在了赵简宇的小腿骨上，手里抓着个小喷壶，对着他就是一阵输出。
辣椒水的刺激味渗透进了三人之间的空气里，被误伤的齐禄连眨了几下眼睛，眼眶很快泛起了水，透出了一层淡红。
直面辣椒水的赵简宇反应迅速地松掉了抓着齐禄头发的手，捂着泪如雨下的眼睛连打了几个如雷的喷嚏。
膘肥体壮的男人连退几步，很快让开了一条通向楼梯的窄道。
魏星来见势正好，一把揪住齐禄的胳膊肘，带着他飞奔下了楼，直接夺门而出。
车流如织的马路边，汽笛呜鸣的河道旁，魏星来拽着齐禄在人行道上撒丫子狂奔。
午后阳光正好，树影婆娑，踩过光点，两人闪进了别墅区旁的一条老弄堂。
魏星来还想跑，齐禄却在后头慢下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地牵扯了两下手臂，勒停前头受到惊吓无厘头乱跑的小马。
“别跑了，车还在别墅区呢。”他靠到墙边歇气，看着魏星来从惊吓中逐渐回魂的表情，心情缓缓舒畅。
“禄禄，那车我们真的非要不可吗？”魏星来按着齐禄的肩膀把他抵在墙边，从弄堂口支出个脑袋四处侦查。
“？”
“少爷，那是我自己辛苦攒钱买的车。”
刚抚顺的呼吸一下又被逗岔了气，齐禄轻咳了一声，心甘情愿地靠着老墙。
“那我们等等吧，再等等……”
魏星来收回了脑袋，手扶着齐禄的肩膀后怕地深深埋首喘了几口粗气，倏尔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手抚顺了齐禄被揪乱的头发。
“没事的。”
齐禄垂眼注视着面前满脸担忧的男生，抬起大腿衬了一下手里的收纳箱，腾出酸胀的右手转了转手腕。
看着魏星来快淌出泪来的圆眼，他心里一阵痛一阵悔。
他把箱子换到左手，单手托着底部用臂力夹住，缓慢抬起剧颤的右手，掠过眼前通红的耳廓，轻轻依附在了魏星来温暖的后脑勺上。
“对不起啊……”齐禄那双被辣椒水刺激到的眼睛还泛着泪红，他压着声音，低头跟魏星来道了个歉，手臂一使劲，带着身前的人靠近了自己。
他弯下脖颈，嘴唇覆了上去。
奔跑后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魏星来的脸很快烧了起来，贴着齐禄凉丝丝的鼻梁一阵一阵传输着热量。
他还是没学会呼吸，或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种被吻到窒息的感觉让人成瘾。
魏星来的眼睫颤动着跳舞，齐禄吸气的时候顺带半隙开眼瞄了一眼，心底的蹦床立刻把他弹上了云巅。
垫在魏星来后脑上的手颤得更厉害了，不痛却激动。
老弄堂很窄，贯穿而过的风急急匆匆，两面旧砖堆砌起的高墙顶上，太阳斜漏进来几缕光芒。
老旧的巷，年轻的人，他们于一方潋滟晴光中拥吻。
齐禄最终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怕让自己可爱的小男友窒息在这条来临时避难的老巷子里。
“走了，拿车去。”他舔着唇揉了两下面前彩色的头发，越看越喜欢得不行。
“等等……不再等等吗？”魏星来还是有些怕，他怕赵简宇叉腰恭候在别墅区的门口捉人。
“怕什么？你不是有辣椒水吗？”齐禄笑了一笑，拉起魏星来的手走出了巷子。
赵简宇没有等在哪儿捉他们，估计是辣椒水的后劲有点足。
直到车驶离别墅区将近两公里，魏星来才放下了在胸口走钢丝的心脏，捧着齐禄的收纳箱看着窗外发呆。
红绿灯前，汽车平稳停进了待转线，齐禄拱了拱魏星来轻声道：“我妈的公墓证给我，剩下的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侧目看着魏星来惊讶的小表情，面上露出一些窘迫，皱眉勾了勾嘴角：“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贵重东西，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