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暖吃得饱饱，便根据手机导航，找到了就近一处中介。

是蒋豫图提过一嘴的，靠谱、及时、且不会额外乱收费。

不知从什么时候，跟他有了分享的欲望。

也许是他身上有陈良栋的影子，尊重女性，又对她伸出援手。跟她们乡下那些满口脏话、大男子主义、不尊重女性的男人不一样。这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

可听见他说，他很快就会有女朋友，大概是有了心上人吧，又让她望而却步。

到了中介公司，不到晚上，还在开门营业。

坐在大厅的办公桌前，一身买保险装束的大姐，看见她进来，立即起身，热情地招呼着。

“是要招人是吧？”

姜生暖看着这里冷清，实在不太像蒋豫图口中的“靠谱”，不然有这么好的口碑，怎么会没人？

一身卖保险打扮的中年女人，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盈盈地开口解释说：

“一般早上和上午过来找活干的人多，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到下午和晚上就没啥人了，怕不吉利。不过我们开店的，肯定得从早坐到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姜生暖见她口才不错，一套一套的，不知是不是要考研。难怪能当中介人。

忙说明来意：“不是不是，我是来找工作的，能在您这里挂个名吗？”

“能啊，太能了。说实话，现在荣城很多厂子都招人呢，就是招不到。僧多肉少，大学生嫌进厂打工，低人一等，没有社会地位，不愿意干。外地大老远来的，出来就是奔着挣钱，嫌工资低，也不愿意干。老板发愁，我也发愁。我这要是找不到工人，不就得关门大吉了？”中年大姐热情地推销着，姜生暖看在眼里，愈发像保险推销员了。

试探性问：“那，要收中介费不？”

原本以为蒋豫图说的‘不收中介费’，是象征性收个三五百，不会狮子大开口，收好几千。

却见中年大姐拍着胸脯说：“不收，不收，一分钱不收。现在工人过来，我们都得供着。哪儿还敢收中介费？荣城这个地方，一板砖拍下去，十个人里，砸到两个985、211毕业，两个研究生，两个公务员，两个事业编。大家都很卷，保洁、保安没有年轻人干咯。你要是能把你朋友介绍来，我还给你提成呢。”

姜生暖倒是知道大城市卷，很多写字楼，甚至彻夜灯火通明，却不知道这么卷。

她点了点头，从中年大姐那，领了张报名表。

埋头将自己的基本信息，一一填写上，中年大姐始终站在她身后，时不时用余光瞄上两眼，像极了兢兢业业的监考老师，确定了她的名字后，才放心满意地离开。

姜生暖如实一一填写好了姓名、性别、籍贯、民族、年龄、家乡之后，看见学历一栏，想起自己才下火车时，广播员说的人才引进计划，蓦然心底有点酸涩。

但仅仅一瞬，便闪了过去，在特长那一栏填上了‘踏实肯干、耐心勤勉’，知道答非所问，可琴棋书画她都不会，总不能硬编。

最后一栏是工作经历，从前在家乡洗衣做饭实在不算，陈家恶心着她了，可她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段经历填写了进去：【曾在陈良栋陈先生，和肖凤岱肖女士家中做月嫂】。

写完，郑重其事地交给了那位中年女人。

“你还在陈律师家干过？这个经历很容易被录取。不过你后面咋辞职，不干了呢？”中年女人将那简历，从上至下看了一遍，目光停留在特长那时，唏嘘感叹了声：

“你这特长不就是没有特长吗？可惜了，你外语、计算机、编程、视频剪辑都不会，只能干些苦力了。”

中年女人拿着那份简历，显然已经阅完了，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是啊，按照常人来说，在陈律师家里，那么好的工作机会，就应该一直干到老，直接在那养老，怎么还半途而废了呢？

姜生暖有些后悔虚荣心作祟，填上了这项，撒谎被戳穿，会毁了自己信誉。回头一传十、十传百，口碑便彻底砸了。

她只得含糊不清地，搪塞这个人脉颇广、八面玲珑的女中介，说：

“也没什么原因，可能他们有更合适的月嫂了吧。觉得我性价比低。”

“不能吧，陈律师哪是缺钱的人，他给企业打一场官司，都够咱们普通人吃一年了。他太太肖小姐更是，领着国家津贴，去别的医院开飞刀，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女中介显然不相信她这个说法，不过没有苦苦相逼，不等她继续想措辞，就帮她找补了回来：

“也是，他们不在乎钱，可能在乎人。要是哪个乡下来的亲戚，想要找工作，他们不可能放着人情不做，用外人。就像贾府，王熙凤不可能放着贾云不用，去用外面的人侍弄果园。”

女中介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仍旧不十分相信，因那肖医生是现代独立女性，追求自己潇洒快活，不可能被人情社会束缚，给哪个远房亲戚面子。

很多时候，月嫂和保姆使唤得动。偏这大老远过来带孩子的奶奶、表姐、堂妹，支使不动。她那样阶层的人，已经没有给自己添堵的必要了。

“那，我先回去等消息了。麻烦如果有合适的工作，给我打电话。”姜生暖陡然问起，打破了女中介的撺掇。

“欸等等，现在就有现成的工作。”女中介说话间，已放下她的简历，从桌上抄起一打招人广告。

一一念给她听：“养老院招义工，照顾院里那些老人。工资不高，但会给交社保，以后要想长待，就等于在荣城站稳脚跟了。还有玩具厂流水线招工人，这个要想工资高，就得加班，不然每天工作八小时，工资一般。还有这个幼儿园招保育员，这个要求做饭好吃，对孩子有耐心。”

姜生暖现在对小孩子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还被没有矫情病的陈良栋吐槽做饭不好吃，不想去毒害小孩子。

又筛选掉了养老院，她这样的人，又不是人才，只是社会不安定因素，哪有希望留在荣城，还不如多赚点钱。

莫名又想到蒋豫图，忘记了问他是哪里人。算了，他是哪里人，又能怎么样呢。

“大姐，我想问问，那个玩具厂管吃管住吗？”

“管的。包吃包住，不过吃食堂，估计味道一般，恐怕得自己出去开小灶。住也是，得住八人一间的职工宿舍，要是遇见不好相处的，可就惨咯。所以我劝你啊，还是去养老院吧。不少大学生和企业家，没事都去养老院献爱心呢。不让你当义工，还有钱拿。又能奉献，又能赚钱，多好！”女中介游说着。

姜生暖现在羽翼未丰，还没能力奉献，听女中介拼命推销，莫名让她想起李建纯的拉拢，只怕中间又有什么提成能拿。

“我也很佩服那些去支教的大学生、去孤儿院献爱心的人士、去养老院做义工的人，只我现在只能寻求温饱。麻烦您把玩具厂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不用，他们明天早上九点招工，你直接过去面试就成。”中介大姐随后报了地址，看着小姑娘出了门，还在无比遗憾地说：

“那个厂子招人要求高，你确定不再等等其他活了？要是反悔了，随时回来找我哈！”

确定她走了，没回头，才算放心下来。

赶忙给大侄子发了条消息：【我跟她说了，她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

姜生暖回到酒店，早早地洗了澡躺在床上，想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去面试。

她居无定所，哪儿等得起好几天给她干活的消息。

明明没事需要敲蒋豫图，可莫名想收到他的消息，仿佛他是自己这个城市游魂，在异乡唯一的寄托与牵绊。

始终等不来，辗转反侧，便先给他发了一条：【睡了吗？】

他不会主动找她，倒是一向回复的很快。这回不是语音条，也不是文字，

而是一张他才拍的照片。

姜生暖将那张照片放大，不是他的自拍，而是第三视角，场景在一个跟初遇时差不多的酒吧里。

她撇了撇嘴，十分怀疑地发过去一句：【又出去跑出租？】

【不是，这次是跟朋友出来。】蒋豫图回。

摆出了一副随时接受老婆查岗的架子。

【我没喝酒，也没乱勾搭。】

姜生暖面红耳赤，心底腹诽了一句：有没有乱勾搭，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要打两份工？没钱还这样奢侈？原来跑出租，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体验生活。】

“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蒋豫图这回连续回复过来两条语音：

“我上次送你去酒店，你就说我是中央空调。我怕我这次出来陪朋友，你认定了我就是沾花惹草的人。”

姜生暖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举着手机，酸唧唧打了一排字：【有美女吗？】

觉得不妥当，才发过去，就撤回了。

磨磨蹭蹭，打了许多字，又删除；再输入，再删除。

只她撤回的这条消息，蒋豫图还是看见了。

回：【不知道。因为我没看。】

又发了一条：【在做什么？小春芽，这么久都没一条消息。】

【打了很多，又删了。】她觉得自己很逾越规矩，成年人之间哪有纯友谊。虽然她才是高中毕业的年纪，可毕竟过了十八岁。

这样询问他行踪的行为，很不得体。

她没有太多知识，不能做到进退有度，可也懂一些道理。

“跟我说话，不用照本宣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