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啊，还能干啥。”沈祖霖说。

就在姜生暖以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时候，就见她臆想出来的那个受气包小媳妇儿——沈祖霖，一把拉过了菜单。

下一刻，跷起了二郎腿，从桌子上的牙签盒里，倒出一根牙签，叼在嘴里，依旧是一副大爷的款儿。

指着上面的汉堡说：“给我来四个这玩意儿。”

说话间，抖着腿，还满脸嫌弃：“这玩意儿，狗都不吃，哪有涮锅子香。”

“我还想吃鲍鱼龙虾呢。”姜生暖白了他一眼，将菜单抢了回来，嘴里咕嘟着：

“你天天在家吃新鲜水果蔬菜，你咋没成精英呢？”

沈祖霖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奚落，甚至压根屏蔽了，还在觍着脸，自我感觉良好地说：

“干嘛想那么多？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然你赚钱干什么？反正我以后也赚不了什么大钱，所以现在能享受，就先享受了。不然这钱，我不吃涮锅子花了，肯定也在别的地方花了。”

“是啊，满足你的口腹欲最重要，你怎么不想拿这钱，给我买化妆品呢？”姜生暖说完，起身去了前台，跟工作人员点了六个汉堡。

才转身回来，还没坐好，沈祖霖就张开手臂，作势拦截：“等等！咋没点可乐？这干噎哪能咽下去。汉堡配可乐才香。服务员，再来两杯可乐。”

“我用不用再给你整点炸鸡、薯条？”姜生暖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重重磕在他面前。

“喝点凉水得了。”

沈祖霖还真有些渴了，捧起保温杯，咕嘟咕嘟猛灌了一大口。

也没去抽桌上的纸巾，直接拿袖子一抹嘴巴，被她怼了一路，也有点不乐意了。

“我跟你说，我这回过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姜生暖看着面前这个，摆不清自己位置的男人，愈发觉得有几分可笑。

“不说来这吃饭了？”

大家都是正常人，装什么二百五。

“我刚就是问你，你来荣城干嘛来了？”

沈祖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火苗蹿得老高，立即看见烟头猩红一片。

他抽着烟，半眯着眼睛，有烟飘过来，姜生暖本能引起一阵膈应。

“你把烟掐了，要么出去抽，这里都是学生，不要让小孩子吸二手烟。”

“那汉堡还是垃圾食品呢？她们不是照吃。”沈祖霖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

甚至姜生暖越说，他抽得越欢，甚至挪了凳子，往那俩学生跟前搬了搬。猛吸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

“我是没看见哪个专家证明，汉堡比二手烟还有毒。他们吃汉堡。那是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但让他们吸二手烟，他们是被迫的，就是你不道德。”姜生暖觉得跟他同桌而食，都非常丢脸。哪怕已经跟他割席了，还是有想替他道歉的冲动。

嗫喏道：“我答应嫁给你，跟着你吸二手烟，算我倒霉。但在公众场合抽烟，让祖国的未来吸二手烟的人，都是屑！”

“你可真是道德术士，对陌生人比对我还好。”沈祖霖听着她慷慨陈词，也不反唇相讥，就那么一根接一根抽烟，做无声的抗议。

直到服务员将六个汉堡、两杯可乐端上来，沈祖霖才终于舍得放下了烟，就近找了只牙签桶，当烟灰缸，按灭了烟头，随后随手扔在地上。

“上错了吧？我们没点可乐。”姜生暖原本就窝火，回头问向服务员。

“是你老公点的。”服务员说。

似乎怕两个人不吵架，又低头晃了晃脑袋，仿佛有几分无奈地吐槽道：“男朋友不是狗，有必要这么看着呢？连这点决定权都没有，被管成这样，可怜啊。”

姜生暖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懂个屁啊，就瞎嘞嘞，我要投诉你！”

服务员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好说话的女顾客，这么刚。没想着息事宁人、忍了算了，还要闹大，顿时蔫了。

一旁的同事忙出来打圆场：“别别别，你要是投诉，她这一天工资就没了。这事是她做得不对，现在这人都冻龄，从外表看不出关系。上回也是，我跟我爸坐火车，还被其他旅客误会我是我爸包养的小三，笑得我。”

服务员毛遂自荐当判官，尽心尽力捞同事，不惜笑出鸡叫。

笑够了，又使出杀手锏：“您消消气，这样，我这边送你一个果汁，给你赔个不是。”

被店里的其他客人听见，有个穿校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开口，拉长了尾音，阴阳怪气地说：“投诉就能得可乐啊？要不咱也去薅羊试试。白嫖才是最香的。”

大嘴巴服务员一听，又不乐意了，剜了姜生暖一眼，小声嘀咕着：“吃不起下什么馆子，回家喝你妈奶去，母乳不要钱。蹭吃蹭喝蹭到这来了！”

姜生暖只模糊听到个大概，没听清她具体说了什么，但根据口型判断，她好像是骂了自己妈妈。

不能忍，当即便挽起袖子，一字一顿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女服务员翻了个白眼，“略略略”了几句，故意气她说道：“这世上有捡钱的，还没看见有捡骂的呢，好话不说二遍！”

姜生暖被气了个够呛，才欲走上前去理论，就被沈祖霖拉住了胳膊：“行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何必跟人家打工的过不去？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忍忍就过去了。”

“是我找事，还是她先嘴欠的？”姜生暖没有沈祖霖力气大，被他这么拉着，愣是一动也动不了。

“还说我对陌生人更好，那你呢？你护着过自己人吗？”

“是是是，你都对，别人都错，行了吧？你还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出来挣两个钱儿，就飘了？”沈祖霖没松手，只是轻蔑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两遍。

随后又开始装和事佬和老好人，在陌生的服务员小姐姐跟前，展现着胸襟博大与宽容：“就算是她骂了你，骂你就骂你呗，你又不能少块肉，我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我只想用行动去证明。”

“窝囊废！你还有脸叫我媳妇儿，有你这么当人男朋友的？你不护着我，不帮我这就算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是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吗？又不是你嫌钱多，骂人家婚庆公司化妆师的时候了。”姜生暖一向淡然文静，此刻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险些被他刺激得失控。

明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可看见沈祖霖的那一刻，还是勾起她的陈年旧事，很多不好的回忆，一股脑地往脑子里涌进来。

她逃不出乡村，也逃不掉沈家人。

挑事的服务员已将帽子摘下来，脱去围裙，委委屈屈地抹上了眼泪，作势便要往外走，哭泣说道：“打工人太难了，被老板压榨，还得被顾客欺负，我不干了。我本来就有抑郁症，我要自杀，别拦着我。别帮我打119，我不想麻烦消防员小哥哥。”

身后几个同事忙过来，递纸巾的递纸巾、擦眼泪的擦眼泪，还有给她打扇子和倒水喝的。

“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都欺负哭了，你该满意了吧？就你不窝囊。”沈祖霖松开她的手，坐了回去，丝毫没影响自己的好胃口，一口气炫了三个汉堡包，还将两杯可乐都喝了。

直至打了个饱嗝，抖着腿，优哉游哉地，还在劝说：“哎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你不要太玻璃心了！被说两句就说两句嘛。”

“沈祖霖。”姜生暖竭力控制着自己因愤怒，而微微有些颤抖。

似乎为了让他认清现实，直呼他的名字。

“我已经跟你说过分手了，你脑子清楚点，我不是你女朋友，不是老婆，更不可能跟你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搞笑！咱俩谁脑子不清楚？”沈祖霖说话间，又去掏烟。

因常年抽烟，而喉咙里有痰，直接吐在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我跟你说，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那些铁哥儿，给我介绍八个老婆呢！”

姜生暖觉得窒息，每回接近故人，总是摆脱不了屎尿屁。不过他还算有进步，没将痰直接吐在大街上。虽没有用纸包上，也算是吐到了垃圾桶里。

“你爱找几个找几个，我不知道你到荣城干嘛来了，你吃完赶紧走。”

“想啥呢？你能决定得了我？”沈祖霖说话也没耽误吃饭，又塞了两个汉堡，还把那杯送的果汁喝了。虽然一股浓浓勾兑味儿，但甜丝丝的，还是很容易让人心情变好。

不想继续跟她僵持下去，既然不是来吵架的，就先低了头：

“要是咱俩像以前处对象的时候一样，分个手，也行。我追你，你不愿意复合，我也不说啥。但是咱俩都订婚了，摆过酒席，双方父母见过面。你不能把婚姻当成儿戏。咱俩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是霸总小说看多了？还逃婚。要不是你在外面没男人，我还寻思你跟谁私奔了呢。”

姜生暖得承认，他俩不算青梅竹马，可面前的男人，的确是她初恋。也怪她学识少，眼皮子浅，就算遇人不淑。

现在，她只想终止这个错误：“是订婚了，但是没领证，就不算婚姻吧。反正我不跟你过了。”

“你在外面有男人了？”沈祖霖嚼完了最后一口汉堡，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肯认认真真跟她说着话。

“你老胳膊肘往外拐有啥用？刚才考虑那两个陌生学生娃子健康，人家领情了吗？还不是嘲讽你？”

那一刻，姜生暖想到了蒋豫图，还没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也想到了工友的议论。

蒋豫图那样优秀的男人，肯为她花心思。也许真是个浪子吧。即便不是，工友把自己老公找上门的事，跟蒋大哥说了，他肯定也不会再要自己了。

姜生暖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底满是酸楚，迷茫，又不知所措。

“就算你真不想过了，也得把彩礼退了再说不过吧？”沈祖霖倒是没故意为难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

但他喜欢暖暖，本意上，是不愿意离婚的。

便语气和缓，放低了姿态：“老婆，我这次过来，还不是为了你？人家周末夫妻，好歹一周能见着一回，咱俩跟牛郎织女似的，一年都团圆不了一次。我是不愿意来城里，但为了不跟你分开，我还是硬着头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