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人间】包厢内，姜生暖离开后，蒋豫图一把推开了那小姐，只觉晦气：“滚。别把我弄脏了。”

小姐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可还强撑着想要给自己找场子：“蒋总真会开玩笑，男人哪有干净不干净的，只有女人才有贞洁。女人的男朋友多了，就是公交车，不知检点。男人女朋友多了，那是有魅力的象征，是风流倜傥。”

小姐为了讨好金主爸爸，不惜自贬，依旧没能挽回雇主的心愿。尤其看蒋豫图变了脸色，更是磨磨蹭蹭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他身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这话不对啊，看似男人过得潇洒，其实还不是得赚钱？女人就没有养家压力。女人挣得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男人赚的钱，要是不能养家，都会被骂无能、废物。”下属在一旁吃着果盘，不忘自言自语地愤愤不平。

蒋豫图不高兴了，下属十分有眼力见地，将小姐都轰了出去，主动起了瓶啤酒递过去，小心翼翼提起那个久违的名字：

“老大，要是大嫂在就好了。”

“是啊，除了我老婆，谁值得我这么认真。”蒋豫图嘴上放着狠话，心里始终想着上一刻才收到的微信消息。

是同事、也是车间女领班，告诉他，姜生暖已经从宿舍搬出去了，问他怎么办？要不要挽留，还是视作不见。

蒋豫图没回，啤酒也放下了，似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老婆要离开我？我知道是我太过分，限制了她的自由，逼得她没法呼吸。让她将身份证改姓，冠我的姓氏，恨不能让她出门都裹着黑头巾。但她受不了，可以分手，可以离开我，为什么要走极端？”

只要一想到妻子卧轨，在站台纵身一跃，选择了那样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便心如刀割。

她是爱自己的，所以留下的遗书，也没有一句谴责，都是安慰。让他不要自责，说明她的死与他无关，还为不能继续陪伴他而抱歉。

“大嫂说分手，你也不让她走啊。”别人不知道，蒋豫图的多年挚友兼狗腿和同事，却是清楚得很。

“你天天在身后跟踪人家，像个跟踪狂似的。又去人家家里撬锁，偷她用过的东西，大嫂还咋离开啊？”

蒋豫图握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对于这些既定事实，不敢否认，却也实在没有胆量承认，妻子就是被自己逼死的，让他做了亡夫。

“她就是想报复我，看我这样失魂落魄，她该满意了。”

无数次思念她的深夜，去火车站买醉，却从未捕捉到她的亡魂，梦到过她的身影。

手机上，是他设置了特别关注，姜生暖发过来的消息：【蒋总，之前你问我，是否做你女朋友，我说今天给你答复。我想好了，对不起，辜负了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不能答应。】

蒋豫图指腹按在手机上，任由思绪翻涌，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融汇在屏幕前，只融成了两个字：【没事。】

然后亡妻的影子消散，换成了那个惊鸿一瞥，自己又处心积虑接近的小姑娘。

“我怕我忘了她，爱上别人，既是对她的不忠，也是对我的背叛。”

也许是男人更了解男人，下属一听就明白了，兼之看见老大今日反常的样子，原本就猜出个七八分，现在更是认定了。

小心开口劝道：“老大，有时候我们喜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你这样折磨自己，嫂子也看不见。若真天上有知，一定舍不得，不愿看你这样。”

“我会再将一个女人逼死么？”蒋豫图自言自语。在灰暗的包厢内，又点燃了一支烟。

因为知道自己这副德行，用情越深，越不舍得靠近。

“从来不曾得到，和得到后失去，你会选哪一个？”

下属不答，蒋豫图就知道，他管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不去破坏她的婚姻，当小三。也管不住自己，得到后，因着占有欲和控制欲，而对她无尽折磨。

姜生暖在出租屋里，给蒋豫图发完了这条消息，就收到他秒回的：【没事。】

心里一阵怅然若失，却也知道，她不能再想他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不是赌气、不是被逼无奈，就得自己承担结果。不管身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都是不道德的。

沈祖霖见她不理会自己，过来撩开她的头发，姜生暖一扭头，无所谓地说：“谁挠的又能怎么？你不是说了，被人怼了也不能少块肉，那么斤斤计较干嘛？”

她从来就没指望这个男人能保护自己，甚至站在自己这边，哪怕没有任何行动，只耍耍嘴皮子，给她提供点情绪价值，安慰和鼓励也是没有的。

她果然了解他，沈祖霖又开始说风凉话：“你又来了！你那么计较干嘛了？不要老把人想得那么坏。”

姜生暖又一阵本能的反胃，纠正道：“我多想什么？我只是把你说的话重复一遍。”

“我不跟你说了！”沈祖霖大手一挥，死牙赖口的劲儿就上来了。

丝毫没有吃软饭的觉悟，也没个好态度。

姜生暖不想做无意义的纠缠，不过是精神内耗罢了。

开口问：“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吗？”

“我是想先成家再立业，我刚来，总得让我玩两天吧？”沈祖霖说完，似乎是意识到打了自己的脸。

毕竟他不久前才说完，在城里不像农村，一日三餐可以去菜园子里薅，每天睁开眼睛吃喝拉撒睡都要钱，除了喘气不要钱。

总不好在家啃老妈，出来啃老婆，脸皮薄，自尊心有点受不了，就开始强词夺理地替自己找补两句：

“我只是没出去上班，在手机上也找到兼职赚的钱了。”

“什么兼职？”姜生暖一脸狐疑。

“刷单。”沈祖霖说。

姜生暖恨不能去掐自己人中，恨铁不成钢地说：“那都是骗人的，你去下载个国家反诈中心app行不行？你交了多少入会费？”

“没交，哪有钱交。”沈祖霖说。

姜生暖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连自己都过不好这一生，实在没精力再去管他了。

甚至在心底希望，他最好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铤而走险赶紧去吃牢饭。

她已经很累了，可看着跟毛坯房无异的家，只觉得可笑：“先成家后立业？你又不出去找工作，就不能把东西买一买？”

“我这不是没钱？你给我那一百块钱吃饭都不够。再说，咱俩一起去买，夫唱妇随，有气氛嗦。”沈祖霖说话间，走过来，转过身去，对着她放了个屁。

只听“噗”的一声，他原本就笑得很开，这回直接笑出了声。他自以为的调皮，在她看来只有深深的无语。

姜生暖放下箱子，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沈祖霖跟随其后，到了附近一个不大不小的超市。

姜生暖很快买了棉絮、被单窗套、枕头，和零星几个碗跟筷子。

出门后，一只手拎着一个袋子，自言自语：“从前你们沈家人说我是农村少奶奶，我看你更像少爷。还好意思说大学生不会系鞋带，你这个农民生出来的儿子，也没见你多能吃苦耐劳。”

沈祖霖没听见，只嘴里叼着烟，拎着棉絮跟她一起走回来。

“我上班累了一天了，回来都不能吃口热乎饭，还得给你做饭。”姜生暖说。

这一次，沈祖霖听见了，他将脸拉得老长，一脸老大不乐意：“你不就是嫌我不能挣钱？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的，我今天去问了，中介那的活儿，我都干不了。我能干的，她们那都不招。那老娘们跟死了亲爹一样，一开口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姜生暖也知道工作不好找，自己经历过，过程都十分艰难，更是不忍心勉强他。因为淋过雨，便不舍得把对方的伞打烂，哪怕对方是陌生人。尤其还是这样熟悉的人，从前的同学，如今的同乡。

回家后，姜生暖把今日在超市买的挂面取出来，煮了点，盛好后，端出来搁在他跟前。

沈祖霖盘腿儿坐在床上，美滋滋吸溜着面条，得意洋洋地说：“有面有汤，就是好生活啊。老婆，其实我也不要求你赚多少钱，只要你每天都能给我做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几乎让姜生暖心梗。几下扒完了眼前的面，想让他认清现实：“你嘴里说着不需要我赚多少钱，我要是真没赚，咱俩喝西北风去？”

沈祖霖赶紧低头扒着面，有几分底气不足：“其实我今天真出去找工作了，谁知道看大门的都要中专学历，没关系根本找不到活儿。我的人脉都在家乡，我来了，你能把我一切都搞定吗？”

“谁让你来了？我刚来荣城的时候，你把我一切都搞定了吗？”姜生暖端着碗喝面汤，只觉喝一口噎一口，差点噎死。

“还有，我以后要加班，在厂子里食堂吃。明早煮点面条，晚上你自己弄吃的吧。”

“啊？明天早上又吃面条啊？行吧。”沈祖霖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筷，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说：

“哪有老爷们进厨房的。你要不下回用饭盒，把你们厂子食堂里的饭菜，打包回来给我吃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