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暖拎着箱子，站在小巷里，忽地有几分胆怯。

莫名想到这里会不会有强/奸犯、亦或杀人犯、流浪汉在此，等着杀人越货。

想起从前村子里的那些人说‘女人没个男人不行’，也许不是女人贱，需要男人开垦耕耘。而是有个男人，能免了很多骚扰和外界不好的念头。

姜生暖不允许自己这样软弱，哪怕这个城市从此只剩自己一个人，哪怕厂子里的同事，都因为沈祖霖而得罪光了。

她一只脚迈进小巷里，还是缩了回来，在心底鄙视自己，还是在路灯下，给蒋豫图打了通电话。

对方接通得很快，只是电话那头还有哗哗流水声。

“暖宝。”蒋豫图站在浴室里，原本闭着眼睛，躲避着泡沫流到眼睛里。半眯着眼睛，看清来电显示，是姜生暖后，立即擦了擦手，接通了她的电话。

那边是久久的沉默，蒋豫图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福至心灵，马上改了口：

“天气冷了，我刚刚想问问你，需不需要用暖宝宝。”

对方才将将开口，也是答非所问：“有流水声。”

姜生暖平静地陈述完，忽地有几分伤感和心虚，知道这话不合时宜，可还是问了：“你身边有女人？”

然后就听见了蒋豫图的轻笑声：“我天生和尚命，没有女人，我自己就不能洗澡了么？”

姜生暖望着天上的星星，只觉蒋豫图就是其中闪亮的一颗。她只能洗木桶澡，擦拭身体，对他的孺慕之情，就像对天上的星辰那样遥不可及。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然后欲盖弥彰：“蒋总，我是想问一下，我之前从员工宿舍里搬出去了。”

“哦。”蒋豫图的语气里，有几分伤感落寞，还是努力配合她，公事公办：“是，你不住职工宿舍，那房费就折合成工资，每个月补贴给你。”

“别人都有？还是单独给我？”姜生暖啃着自己指甲，问。

“你个小财迷，给你钱就高兴了是吧？”蒋豫图语气里带着宠溺，隔着屏幕，她仿佛感受到了。

才纵得她愈发大胆：钱再多有什么用，也填不满无底洞。

家丑不可外扬，姜生暖实在没忍住透露了一句，立即闭上了嘴。

说明自己打这通电话的意图：“蒋总，我是想问问，我如果还想回去住，还能回去吗？”

蒋豫图那么聪明，尤其心思又都放在她身上，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也能从她呼吸的起伏，听出她的心情。尤其她还施舍了只言片语。

蒋豫图没有立即回答，只说：“你等下，我这就到。这个问题，我想当面跟你谈一下。”

姜生暖那句“不用了，别麻烦你了，这么晚了，怪折腾的”，还没说，对面已然挂了电话。

她心里疑虑，也有小小的期冀。疑惑他说的，马上过来。可他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她又没告诉他自己新家住址，万一她现在在哪个旅馆呢？难不成他有GPS卫星定位系统，能根据通讯找到她的地址。

她以为挂了电话，蒋豫图会给她发微信消息，要她共享实时位置。还在思量，如果他这样要求，自己是答应，还是拒绝。

只是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蒋豫图的微信消息。从来没被坚定地选择过，让她又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蒋总会不会只跟她开个玩笑，还是故意耍她，报复她背叛了他。

姜生暖陷入内耗，在原地徘徊，还没等到蒋豫图，先看见了沈祖霖的身影。

他手里拎着一罐蜂蜜，不知是不是刚去小卖铺买的，觍着脸讨好地笑，把蜂蜜递过来，开口说：“我今天被一女的骗了二十块钱，能报警不？”

姜生暖冷眼瞅着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给女主播打赏的钱，还想往回要？”

指着她安慰？怎么可能的。她全部的涵养，都用来不去落井下石了。

“要被骗了两千才立案，要不你再去多打赏点。”

她对沈祖霖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对方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能拉几个粪蛋。

若是素不相识的人，听见他被骗了，兴许会同情，甚至帮他想法子讨回来。

她听完，只觉得他活该罢了。

“这次不是打赏，是给附近人发的红包。”沈祖霖说话间，将蜂蜜塞进她怀里，说：“好了，老婆别生气了，我给你买罐蜂蜜，回去冲水喝了，比蜜还甜。”

沈祖霖想到今天要给陌生人买奶茶，还被骂穷逼，忽然觉得还是老婆最好。随便从超市买回来，十几块钱一罐白糖勾兑的蜂蜜就能打发了。

继续大吹特吹：“蜂蜜可比奶茶好多了，健康，卫生。喝奶茶胖。”

“不好意思了，我从不怕胖，也不担心自己胖。我一向没有容貌焦虑。”姜生暖随意瞥了一眼，只怕自己真喝了，会得糖尿病。不想接，可还是被他塞进手里了。

冷眼瞧着说：“我知道你妈也爱喝这个，不如把这罐拿去给你妈喝吧。难得你出来打工，也得有点孝心。”

“这个劣质的给你喝，等我回去，在咱们老家那边，弄野生蜂蜜再给她喝。”沈祖霖没那么多弯弯绕，这么想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还补充了一句：“你也是，以后给你自己买吃的，不要买超过十块钱的。”

姜生暖张开双手，那盒蜂蜜便应声落地，摔掉了盖，糖浆便流了出来。

她从前偶尔上网冲浪，看到有些女孩子分享的聊天记录，说想买几千的项链，男朋友不同意。帖子的底下就评论‘不该找男朋友要钱，有本事自己买’，版主回复‘就是花自己钱买，但男朋友觉得她浪费、不节俭，不会过日子’。

底下的评论就变成了：‘就算花你自己的钱，也不该买奢侈品，得留着钱养孩子’；‘总不能让男人一个人承担生活的压力吧’；‘男的赚钱养家，女的赚钱自己花，这波啊，女拳又赢麻了’。

那时候姜生暖还没有清晰的三观，只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屁股决定脑袋，大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道理。有钱可以享受生活，没钱不该打肿了脸充胖子。

现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城市女孩恐婚恐育，不婚不育保平安，不婚族这么多。

什么叫有钱？很少有人富可敌国。什么叫没钱？也没看谁饿死。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看钱花在哪里罢了。

姜生暖对沈祖霖有着深深的看不起，尤其跟蒋豫图比起来。蒋豫图曾说过‘分手了，也不会把送女朋友的东西要回来’，甚至都不是女朋友，只是他追求的人。

而沈祖霖不一样，连二十块钱都想去报警。

“也许是我太贱了，果然，女孩你不能倒贴。也许是你真的穷吧，在你眼里，二十块钱，就跟富二代的豪车一样。”

可是，也不是哪个富二代，分手后，都得把豪车要回来。

迎面，亮起了车灯，待姜生暖看清楚后，是蒋豫图从出租车上下来，他回头不知跟司机说了什么，就见出租车停在原地，没动。

“蒋大哥。”那一瞬间，姜生暖的眼睛里有光。

跟在沈祖霖身边时的黯然不一样，听见那声称呼，沈祖霖不大灵光的帽子，也立即反应了过来。

就像野兽的地盘被人占了，猎物被人抢夺了去。

不待姜生暖跑过去，已被沈祖霖拦住了去路：“表子，老子一直给你脸，不给你戳穿，你还敢把汉子领回来了。”

姜生暖永远不会为了别人的污蔑，拼命陷入自证，只反唇相讥道：“那你是什么？屌丝、软饭男、穷鬼、low逼、傻屌、巨婴。你从前没骨气，以后没出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沈祖霖懵了懵，显然被老婆这话给骂懵了。

在拉扯中，知道来硬的不行，便软了下来，恳请道：“老婆，你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好不好？你如果真在乎我，就该顾及我的感受。”

“沈祖霖，你眼盲心瞎，耳朵又聋，就继续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吧。我再说几次，你都耳朵里塞鸡毛了。我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就继续自我欺骗，活在梦里。”姜生暖说完，从他身边走过。

沈祖霖在背后，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女朋友，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自己的车，还是坐出租车来的，让他想甩锅给对方，骂她是拜金女，从而为自己开脱，都找不到理由。

就像她宁愿不在意自己的出夜，也要离开他一样。他在她眼里，果真很烂吧。

眼睁睁看着出租车开走，只留下一排尾气，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永远、彻底地，失去她了。

出租车上，蒋豫图明显情绪不高，怕她胡思乱想，便是说明原因：“原本过来的时候心情不错，可听见他骂你，我实在忍不了。”

姜生暖关上车窗，决意与前尘旧梦分割成两个世界，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如果我说，我想打听点什么事，并不难。你会觉得恐慌吗？因为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了。”蒋豫图不光说，而是十分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