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隔壁房间，门关上。
向熠主动开口：“你在生气？”
五十岚有些无奈：“不是生气。我想让你信任我一点，这很难吗？”
原本他以为在这次的行动里，他是向熠安全的保障，但显然他没发挥到任何作用。
“......找何倍才是重点。”她移开视线。
房间的门廊又窄又短，两个人离得太近，他一米九的个子带来很强的压迫感，让她很不舒服。
她侧身想要往里面走，被五十岚手臂撑墙拦下：“不值得让自己伤成这样。”
黑暗里是短暂的静默，只有她身上的水汽包裹着他。
向熠没有看他：“让我过去。”
“向熠，”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冰冷带着阴郁，“你在躲避什么？”
她呼出一口气：“什么叫我在躲避什么？你觉得自己没发挥到作用伤到自尊了么？如果你的身体里也装着这种东西，每天胆战心惊，你会无动于衷么？”
连质问都是带着平静的锋利，就像习惯性的克制，让那些被压抑的情绪紧紧涌动在堤坝之后。
浑浊的月色落进室内，稀薄的光线下他听到她不安的神经质。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先下手，”他没了底气，声音柔和而低沉，接着他慢慢松开手，“抱歉。”
向熠没再说话，她往里走去，坐在床边。
很明显她没能摘掉定位装置。
一是时长不对，二是她的情绪不对，或者说如果成功了，五十岚极大可能根本就不会再见到她。
他拿出光脑，拨下何倍的通讯。
然而无人接听。
他靠墙而立，看向向熠。
“他一定为了钱联系我们的，”向熠眼皮低垂，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我是他，我不会让我们两个活着离开新港市。”
“毒株死得声势这么大，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赶去现场。有多少人看到过你的正脸？”
“粗略估计十几二十个，但能记住的应该有十个左右。”
她突然想到什么：“给何倍发个信息，就说要钱的事。”
五十岚挑挑眉：“你有计划了？”
“嗯。”
他用录入崔友身份信息的光脑给何倍发送信息，然后收起光脑：“调查局可能会插手，阿什利说过，毒株和调查局有勾连。”
在五十岚看来，向熠黑吃黑的行为不属于调查局给她指派的任务，所以不论牵扯到哪一方势力，对向熠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对向熠有害间歇性也会损伤他的利益。
可是万不得已的话，他会先选择保全自身。
向熠自然听得出他背后的意思，这才是她熟悉的五十岚，而他刚才那个鬼样子，她其实多少有点被吓着了。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直接去营养液加工厂那边守株待兔，何倍应该想象不到他会死在自己的火力下。”她森然无声冷笑，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五十岚看着她的神色，想到何倍地下室的武器：“可以，让萨缪尔实时给我们传递他的位置。那个地方应该有他的人守着，我把里面的人解决了以后你再进来。”
“......”她对他一心想冲在前线的念头感到无语，“行。”
而此时在隔壁吃薯条的萨缪尔还不知道这边的两人已经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工作量直线上升。
就在两人准备出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阿什利的声音：“桃汁，出事了！”
......
四个人再次围在一起，半空中的全息投影上是一张照片，像素清楚地呈现了两个人的外貌特征以及摩托车型号。
不幸中的万幸是五十岚戴着头盔，正脸并未被拍到，而向熠由于靠着他的后背，只露出个漆黑的后脑勺。
新港市最大的报社占领了头条新闻，这正是其中一张的附图，标注就是嫌疑犯。
“这还怎么搞？咱们要不收拾东西去别的市，先避避风头再说。”作为遇事先跑的代表，萨缪尔再次不负众望提出自己的建议。
向熠有些意外，按照萨缪尔的性格，她以为他刚才就该选择一个人偷偷跑路。
阿什利也紧张得不行，想远离这两个瘟神，但她清楚只靠自己根本难以逃脱追捕，而且她还没钱。
“阿什利，你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染发剂和深色衣服过来，带帽子最好。柠檬，你给她转点钱。”向熠说道。
萨缪尔知道关键时候也不能再计较私人小金库的问题，利落地转了钱。
“再买点纱布和药，谢谢。”五十岚多插了一句。
向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阿什利离开，她再次开口：“萨缪尔，我们现在不能离开。”
她冷峻又认真的注视让萨缪尔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想干嘛啊？”
“你得继续观察通往营养液加工厂所有路线的监控，包括加工厂里里外外。只要发现何倍的车就给我们说。”
“......万一他就等着把你们杀死在那里呢？”萨缪尔下巴都要惊掉，到了这一步她还在想着解决后患。
他还在对毒株的ID卡进行解码：“那家伙自己有栋楼，就算他私人账户不走俱乐部的流水，也一定有不少钱。”
萨缪尔原本觉得自己受雇于杨霄允监视向熠没什么，他又不是谋财害命，所以向熠拆穿时他只是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并不愧疚。
终归他总是把钱挂在嘴上，最后他们没有钱，是向熠冒死带回嵌有毒株ID芯片的机械心脏，导致了她右手惨不忍睹的烧伤。
他自私爱财，也并非完全寡情寡意。
当然，如果他知道向熠的真实目的，那这为数不多的感动大概都会化成纯纯的无语。
“你觉得何倍会好心放我们走么？”
向熠继续说道：“但我知道我没权利拖累你，想走的话我不拦着。你自己做选择。”
萨缪尔人都傻了，这和他认识的向熠出入太大。
“你！你不会被烧傻了吧......”他讷讷道。
五十岚想出声阻止她这个疯狂行为，她定位装置都没摘掉，没了萨缪尔两人就是两眼抓瞎。
他是能打，但也不愿意失去萨缪尔这层安全保障。
“向熠，你......”
“什么？”向熠快速打断他，一双漠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看懂她的意思。
只要萨缪尔敢走，他不动手，也会是她自己动手。
果然，她忍了萨缪尔一路就是为了他的能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他走。
一瞬间五十岚心底发凉，那些对于她的心软荡然无存。
她是只为自身利益着想的战士，揣测着人性至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和同情。
而他对于她而言也只是个对等的合作伙伴罢了。
萨缪尔垂下脑袋，那头染了蓝色的碎发有些掉色，看起来毛茸茸的。
“萨缪尔，快点做决定，我们没时间了。”向熠催促道。
“熠，”萨缪尔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你说的也的确没错。但是你每一次都证明了我们可以脱离危险......所以我不走。”
细想一番，其实萨缪尔的决定很好理解。
其一，向熠受伤让他略受触动；
其二，他对向熠的监视任务固然是失败的，可寻找杨霄羽才是他能被保释的条件，他这时候跑了杨霄允不会放过他；
其三，面前两个人一个脑子好一个武力高，就算真的要跑，等两个人死了再跑也不迟。
“既然这样，这些钱先不要动，你把做好的假账发给五十岚。”
萨缪尔再次和她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吗？染发剂这些伪装骗骗普通人可以，但绝对不可能骗过调查局。”
向熠看着毒株账户里的余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称。
“如果做面部整容和身体改造呢？”
“这个可以，五十没有左胳膊这一点的确太醒目了。但如果在黑市上找的话太危险了，而且需要时间，不可能保证直接找到一个高手。”
萨缪尔想到五十岚的叛逃罪名，他看向五十岚：“而且你应该很难找到与之匹配的义肢吧？”
五十岚直接撩起短袖，露出他左肩上的吸附器，自嘲道：“联邦特供，的确难找。”
“就在黑市上找，找一个叫‘千面手’的家伙。”向熠说。
萨缪尔也没精力想她从那儿得到的信息：“我试试。”
......
夜幕下摩托车飞速行驶，最后停在营养液加工厂旁边。
换了全身黑衣的两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朝着那个巨大的管道口走去。
刚踏进亮光处，光脑响起，是何倍。
五十岚和向熠对视一眼，接起通讯。
“毒株的钱呢？”
“我们拿到他的ID卡，桃汁的技术无法破译。”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
向熠看着五十岚，示意他继续撒谎。
“那你要不要？”
“哼，半个小时后加工厂见，我给你们准备好了去临市的车。”
说完何倍挂断。
“看来何倍已经做好杀死我们的准备了。你有把握么？”向熠问道。
“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安插太多人手。”五十岚回答。
她扭头看他神色轻松散漫，也没再多说。
到了拐角处，五十岚往大门那边探身看去。
监控是何倍私下装的，连接着门锁，萨缪尔没有入侵的渠道，但这不重要。
他往门口走去，接着把萨缪尔准备好的芯片插入密码门锁。
门自动打开。
顿时枪声响起，里面有人骂了句脏话。
他抬腿踹开大门，上半身后仰躲过射向他头颅的子弹。
接着他手握刀鞘摔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保镖，然后整个人在地面翻滚一圈，直逼另一个保镖下盘。
五十岚握住对方的脚腕猛地一扯，对方重力不稳直接倒地。
有更密集的子弹朝他射击，他拉过那个倒地的家伙在自己身上做肉盾。
第一个被长刀集中面门直接没了气息的家伙的枪就在一旁。
他长臂一伸将其拿起，对着旁边子弹飞来的两个方位射击。
随着耳机里传来萨缪尔的声音：“何倍出现了，预计达到时间八分钟。”
剩下的两个保镖被他击杀倒地。
短短不足半分钟的枪声落下，整个空间倏地恢复寂静。
他推开身上的死尸，将枪丢在地上后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
向熠已经拔掉密码门锁上的芯片，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退步有点多。”他解释道。
其中有一个保镖并未死透，躺在地上捂着伤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张着嘴用力呼吸：“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
向熠走上前捡起地上的枪，指向他的眉心。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通讯器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