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跑路，余月镜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想继续辩解的，但——

一阵奇怪的响声从他肚子响起，像是鞭炮一样劈里啪啦，瞬间寝室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鸡蛋的味道。

本来还想滔滔不绝的程鱼，一闻到这味道，立刻闭嘴，单手掩面反身冲出来寝室，还不忘把门带上了，一个流程下来也就几秒钟。

林远看到程鱼那矫健迅猛的动作，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他，他小小的身板简直就是大大的力量，才爬完五楼身手依旧如此矫健，只是他这是怎么了。

林远才睡醒，脑子反应有点慢。

余月镜不好意思地冲到寝室阳台，把那窗子推开得更大了，风吹进来，正好是朝着林远的方向，林远原本呆滞的表情瞬间愁云满布。

他抓起自己的外套，也如程鱼一般迅猛，从床上弹起来，没成功——衣服被勾住了，顾不上外套。

‘啪嗒’一声，林远拉开了被程鱼关上的门，一个猛子扎出门外，反手把门关上了，速度比之程鱼，有过之而无不及。

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抓着一包卫生纸的余月镜一脸无语，至于反应如此激烈么，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响起来，余月镜脸色大变，冲向了厕所。

走廊外，程鱼苦大仇深地望着冲出来的林远，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是真的可以，坚持了那么久！味道那么冲，怕是拉裤子里面了。”

“也不是，我只是睡迷糊了，还没有反应过来，”林远走到走廊的那边，狂呼吸新鲜空气。

程鱼冲着一个正提着行李箱的男生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高兴。

“老张，真的是缘分啊，他乡遇故知！我就住506，有空来玩儿。”程鱼眉开眼笑地打招呼，卷毛一弹一弹的。

“肥鱼，你咋在外面不进去？不要跟我说，你都收拾完了，不像是你的风格！”

“还是你了解我，我出来透气，寝室里面太闷了！等收拾完了，出去搓一顿！”

呵呵，林远心里想，那可不是闷，那是可以让人原地去世的味道。

今天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人吐了一身，现在又是被连环屁轰炸，来这里遇到的都是什么奇葩！

林远看他们愉快地聊天，自己则疯狂地呼吸着外面美好的新鲜空气，除了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连环屁，世界整体还是美好的。

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连环屁又响又臭！

再多待一会儿，林远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就得窒息而亡。

他们的寝室在走廊的尽头，刚好也靠近一个楼梯间，寝室楼虽然破旧，还是有开水房，可以接热水，开水房旁边还有一扇加了防护网的窗子。

林远现在就在走廊的尽头，在他的背后是幽深的走廊和交谈的甚欢的程鱼，在他的面前是那扇装了防护网的窗。

防护网的铁丝把外面的天空割碎得七零八落的，外面是一排排光秃秃的树，就这样直直地冲向天际，像是要把这破碎的天空再戳几个窟窿。

那边的寒暄还是很热闹，虽然很近，但是林远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的心思不在上面。围墙外面是一条尘土飞扬的马路，自己来时的那条马路，灰尘还是那么多，一墙之隔的这座学校成了一个灰尘中的世外桃源，鲜亮、多彩、活泼的。

林远觉得自己似乎是这鲜亮之中的一个异类，但是没关系，舒服自在。

“走，回去了！应该散得差不多了！”程鱼冲着林远招呼了一声，那个被呼作老张的男生已经走了。

“好。”

林远望了望外面的马路，正好有一只鸟儿从树梢掠过，一枝靠近那铁网的树枝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已经开始有芽包了，泛出淡淡的嫩黄色。

春天到了。

外面的太阳那么热烈，但是在阴暗发霉的楼道里面感受不到炽热的太阳，只能从这窗里窥见阳光正好，窥见的是春天，身处的是冬天。

两人回寝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余月镜满脸畅快地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视线刚好和进门的林远对上，余月镜的动作僵了一下，本来在揉肚皮的手也从衣服里放下去了，那精瘦的腰从视线里消失了。

“你赶紧洗手，把那厕所门关了！味道会飘过来的，大哥。”程鱼捏着鼻子朝着余月镜喊道，脸上嫌弃的神情赤裸裸，毫不掩饰。

余月镜扭头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顺便把寝室与阳台间的玻璃门拉上了，而他自己则留在了阳台上。

林远看见他拧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了起来，还捡了洗手台旁边的一块旧肥皂，在水龙头下面认认真真冲干净了，把肥皂打在自己的手上，搓出了一手的泡泡。

他洗完手看了一眼寝室的里面，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双手撑在阳台的边缘，衣服隐约勾勒出他肩胛骨的形状。几秒钟之后他转过身来，背靠在阳台边，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了，白色的烟从他的嘴巴溢出来，模糊了他的面孔。

吞吐了几口烟圈，余月镜把手里的半截烟摁在墙上扭了一圈，丢了出去，烟头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等烟头消失不见，他才拉开门走了进来。

“你不铺床？”余月镜坐在桌子上，玩着手机里的消消乐，随着他的动作，桌子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

“这不是铺好了么？还要怎么弄！”程鱼头也不回，继续折腾他床上的被褥棉絮。

程鱼把先垫了一床褥子，又把配套的棉絮铺上去了，然后在上面又盖了一个印着粉色猫咪的床单，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

“你是很喜欢猫咪么？”林远问道，他的行李箱也是猫咪，床单也是猫咪。

“粉色的床单！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少女心啊！”余月镜的视线短暂地离开了自己的手机，贱贱地说道。

“猫咪多可爱啊，软软的，而且这是我母亲大人给我买的四件套，满满的都是爱！”程鱼翻了个白眼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晃着双腿，男生宿舍这样对话并不少，大家也不会生气，图的就是一个氛围。

“你把盖的也拿来铺床，那你晚上盖什么？”林远好心提醒道，这程鱼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人如其名。

“放心放心，我有睡袋，完全不用担心，我最讨厌套被子了，拆和装都好麻烦，真的很烦！就这样多好，睡起来还软和，实不相瞒，我上学期间都是这样干的！像你们还要套被子，麻烦！”程鱼对于林远的疑问没有多做解释，拍拍床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林远朝着程鱼比了一个大大的赞以后就开始捯饬自己的东西了，把毛巾拿出来挂好，拖鞋摆好，鞋子摆好，一把牙刷，一支牙膏，洗面奶放在一起……

常用的东西全都摆好以后，他就盘算着还缺什么，待会儿要出去的话需要添置点啥，来的时候想着轻装上阵，能不带就不带，一切都是最精简的。

行李箱里除了四件套，几件换洗衣服、鞋子，剩下的就是书和平板，箱子虽大，却有一半是空的。

收拾得差不多了以后，余月镜和程鱼提议出去放肆一下，等正式上课就没机会了。但是班群临时通知开班会，再加上最后一个室友还没有到，三人的计划只得作罢。

班会倒是很快就结束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说一下班规，不能迟到早退，按道理来这个地方的人，谁不是抱了背水一战的心来的，谁会迟到早退，这毕竟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成功，那就继续读两年书！

如果不成功，就出去搬砖打螺丝。

除了班规那些，大家还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简单地认识了一下彼此，三个科目的老师来简单走了一下过场。

看到那几个老师的真人，果然，跟来的时候见到的展架上面的照片，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计算机老师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说话倒是蛮幽默的，身上一大股劣质香烟的味道。

英语老师是一个黄头发的年轻女子，挺漂亮的，但是跟展架上面展示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嗓门比想象中大得多了。

数学老师，是一个清瘦的年轻男人，穿着的衣服与他的年纪来说很不搭，眼尾的一颗红痣让林远记忆深刻，他的眼睛轻轻一瞥，就自然流露出万种风情，前提是他不说话的时候。

在班会上，林远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以前见过的，一个学校，眼神碰到一起的时候，大家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迅速展开了，不是特别熟，就没必要表现得特别热络。

在这一点上面倒是很意外地达成了共识，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性，大家是竞争对手，来这里就是为了争夺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名额，关系没必要太好。

班会开完后，基本都各自回寝室，也有少部分人约着三三两两出去破冰去，这里面就包含程鱼。

一路上嬉笑声不断。

似乎，初次见面和最后一次离别，人们好像都需要一场狂欢来祭奠，酒瓶的碰撞声，烧烤摊上徐徐升起的烟火，见证了一场一场的相聚和分离。

等林远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散尽，教室的灯、走廊的灯都关了。林远站在厕所门口，眼前幽深、泛着绿光的走廊，好像要把他吞噬在这里。

林远没有犹豫，在衣服上面擦干双手，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照明，毫不犹豫地掉头朝楼下走去，把那幽深的走廊急速地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