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发现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是看一秒，就开始下意识的避开我的眼睛，我有那么可怕么？”

“有么？我没觉得啊。”

林远抬头，正好对上余月镜的目光，他的眼睛是亮亮的，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好像会把人都给吸进去，林远把目光移到他的下巴上面，明明才一天的时间，胡茬就已经冒出了头。

“你看，你又避开了我的眼睛。”

“下次注意。”

不是逃避他的眼睛，只是习惯了避开所有人的眼睛，阳光太刺眼，也会让人想逃离。

“哎，你眼睛多少度？”

“忘记了。”

“你牛，这也能忘记。”

“这个记着没什么用啊，这眼镜都是好久以前配的。”

“度数没有长？”

“嗯。”

度数涨了，目前的眼镜还将就，影响不大。

余月镜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快下课了，待会儿肯定人很多，尤其是这操场里面会有很多小情侣，看着就让人心情不爽。”

这是怕触景生情吧！毕竟，操场上有很多情侣夜游。

林远把一块石头准确踢到了草丛里，从一棵小小的枇杷树的枝丫里面飞过去，落地的时候发出嗒的一声。他知道，余月镜心情不爽，现在一脸的无所谓都是装的。

但是林远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安慰不好可能会起反效果，因此，林远选择了沉默。

“嗯，要下课了，快十点半了。”林远绞尽脑汁，接了一句话。

两人沉默地走着，漫无目的，大概走了一百米的距离，余月镜猝不及防说了一句：“我失恋了。”

这话题太仓促，林远也只来得及回答一个“嗯”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怕说错。

又走了一段距离，余月镜闷声开口：“你怎么不安慰我？”

林远定住脚步，认真地说：“时间久了，就淡了。”

余月镜被林远认真的样子逗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林远轻笑了一声，“现在，你见到了。”

呃！

余月镜突然来了兴致，“带你去一个地方，昨天无意之间发现的，也不远，就十来分钟的距离。”

“在外面？”

“嗯，一个小公园，没想到在这工业区还能有一个小公园，意外之喜。”

“出不去，晚上会查寝呢。”林远的语气很平淡，猜不出喜乐。

这个点出去，嗨过了头，明天学习肯定没精神。

余月镜很有经验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夸张地说：“看不出来啊，你够纯的！出去多简单，翻个墙，简简单单的。查寝就是一个过场，到时候让程鱼他们打个掩护，说我们在教室上自习就可以了啊，班主任也是人，也想快点下班，谁会一直盯着你。再说了，我们今晚又不是不回了，做人不要太守规矩！”

看余月镜现在的样子，林远真的怀疑这人是失恋了么，怎么看电视里，失恋的人不是应该大哭、绝食、消失不见么？

余月镜带着林远来到了操场的一个角落，那里的灯光昏暗，一棵长得很茂密的树正好形成了一个监控死角。余月镜绕到树的后面，示意林远跟上，林远走过去才发现，树的后面有两根算是比较粗的木头，这两根木头看似无章地靠在墙上，但是在余月镜的脚下那木头成了一个完美的梯子。

余月镜借着脚下的木头，双手扒着墙头，一个跃身轻松就上了墙头，他骑在墙上，向林远伸出手。

林远犹豫不决，没爬过，怕摔跤，万一骨折了，吊着手不好写字。

余月镜看到林远犹豫的样子，很惊讶：“你不会连墙都没有翻过吧！你的童年简直没有乐趣，连墙都没有翻过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林远仰头看着墙上的余月镜，一脸认真：“你们小时候都会去翻墙？翻墙很好玩么？”

“翻墙多有趣啊，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偶尔翻墙出去打台球，出去钓鱼，出去骑摩托车，逃课出去看火车，真怀念那时候，简简单单的。”

林远看着眼前的两根木头，上面都被踩光滑了，看样子借助这里翻墙的人真的不少，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了裤兜里，“我没有翻过墙，没有打过台球，也没有钓过鱼，也没有骑过摩托车，很多事情我都没做过。”

“你小时候可真够无趣的，大概能够想象出来，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老干部、一本正经的样子，穿个衣服都要把拉链拉得规规矩矩的，扣子必须要扣到第一颗，你不光是老干部，还有强迫症。”

“我不老，我是01年的。”林远说话永远都是一本正经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本正经的气息。

“没说你老，01年的，太小了吧，我是98年的，比你大，以后你得叫我哥哥！”余月镜眉开眼笑的，一点看不出是刚失恋的人，见到林远认真说着话，突发奇想想逗一逗林远。

98年的！一定是条件太差了，家里没钱送他去学校，这才比别人晚上学几年，真的可怜。

分手分得好，不然升本考试肯定考不上！

见很多人失恋的时候，会哭天抢地，会喝酒喝得上吐下泻，这余月镜倒是不一样，还是爱得不够深，这样也好，至少接下来可以认真学习。

林远看着坐在墙头的余月镜，问：“为什么。”

“啥？”

林远再次问：“为什么要叫你哥哥？”

余月镜：“什么事情都要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不累么？非要说原因，就是我比你大，所以按照年龄来说，你喊哥哥也不吃亏。”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吓得余月镜一激灵，差点从墙头滚下来。

林远笑出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十点半，下课了。”

余月镜在上面笑看着下面的林远，朝他伸出一只手，催促道：“你别站着发呆，快上来。”

林远看着那只朝他伸出的手，晃了一下神。

余月镜对着林远挥挥手，“哎，你是不死从小到大都这样，不苟言笑？”

“因为生活中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能是我本身太无趣。”

“那你这样的话，肯定小时候没有老师喜欢你，不过我还挺喜欢，至少真诚，没那么多花里胡哨。”

林远认真回忆了一下，从幼儿园、小学一直到初中、高中，好像是这样的，他记得很清楚，幼儿园的时候，那个园长抱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对那个小男孩说‘真希望你是我的儿子啊，好想有一个你这样乖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远努力往前挤了挤，园长身边围了一圈儿小孩儿，林远也想园长看到他，也想园长对他说这句话，但是园长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就继续夸其他小孩儿。

小孩儿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希望得到夸奖的表情也是藏不住的，但是那个老师就冷眼看了他一下，就继续夸奖其他的小孩儿。

林远默默往后退出去，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原来自己这么不讨喜，深切感受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从此以后，那种圈子，林远都会默默走开，只要不怀有希望，就永远不会有失望。

想想也是，谁都喜欢爱笑爱闹的学生，没有人喜欢一个木头桩子，整天像谁欠了他钱一样的人，没人会喜欢吧。

林远花了一个童年的时间来确认，那些人不喜欢他，也让自己走出了那些人的视线。

“嘿，你就别追忆过去了，把手给我！”

林远把手递给余月镜，踩在那斜靠在墙上的木头桩子上面，轻易地攀上了墙头，倒是比想象中简单很多，只是翻墙的乐趣，他还是没有体会到。

衣服弄脏了，懒得洗；摔坏了，没人伺候；被逮到了，万一要写检讨，丢脸……

他正要开口说话，被余月镜捂着嘴制止了。

顺着余月镜手指的方向，林远透过树冠的缝隙，看到有一对小情侣在往这隐秘的角落走来，女孩子挽着男孩子的胳膊，一脸娇羞，说到兴起，还掐了几下男孩子的胳膊。

“你猜他们会不会往这边走。”余月镜努努嘴，有意识地把声音压低，搞得像在地下接头一样。

“不知道。”林远在这个氛围感染下，不自觉也把声音放低了。

“让你猜啊，你来个不知道，太无趣了。这样吧，我们来打赌，我赌他们待会儿会来这边，然后亲上。”

“赌什么，彩头呢？”

“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打这种赌呢。这样吧，你输了的话，你就往他们那吆喝一嗓子，吓吓他们！我输了的话，我就帮你洗一个星期的衣服。”

“我觉得还是挺有趣的，不无聊，还有为什么你的就是帮我洗衣服，我的就是吆喝一嗓子，我这个会不会太简单了。”

“你这人的记性实在是不怎么好，嘘。”余月镜摇了摇头，把身子压低了，顺便把林远的身子按下来，这样的话可以更清楚看到那对情侣的状况。

只见那对情侣一路扭捏，推推攘攘，走的路线七弯八拐的，两人身上像是抹了502一样，但是最终的方向还是走向了林远他们所在的方向。

两人一走到树下就迫不及待就抱在一起了，开始啃，男孩子的手开始在那女孩子身上游离。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墙头有人，他们的动作全被人看完了。

余月镜小心用胳膊肘顶了林远一下，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你输了’。

下面这两人看着有点眼熟，在哪见过，万一是隔壁班的，那就尴尬了，林远不敢用自己本来的声音，他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只得捏着喉咙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惊到了树下亲热的情侣，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任谁被这么一搅合都会不爽，那男孩子朝墙头喊了一句“谁啊，有毛病吧，这么缺德！”

他本来还要继续骂街的，但是被他女朋友拉走了，只留下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进两人的耳朵。

余月镜朝林远比了个大拇指，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行，我还以为你不会恶作剧。”

“缺德但有趣，你是自己分手了就见不得别人腻歪么？”林远依旧言简意赅，听起来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亮晶晶的，见余月镜在看自己，林远有点不好意思，掏出眼镜重新戴上了，“我们就一直骑在这墙头，还出去不？”

余月镜想了想，搔搔脑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出去了。”

说完余月镜就抓着墙沿，跳出去了，林远没有动，看着余月镜的背影和夜色逐渐融为一体。

风很轻，像梦幻泡影一般，少年在等待少年回来。，看着余月镜的背影和夜色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