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杏花宴终是以容陵夺魁结束,宴会结束后,燕太祖还是像很高兴一般单独留下了他,又连连赏赐了些珠宝才放他走。
等容陵出来时,琼林苑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容陵扶了扶自己发晕的头,刚才有不少人过来给他敬酒,容陵又不好推辞,只好一一应下,几巡过后似乎有些醉了,不过他倒也没失态,也就是趁着喝酒上头了,明嘲暗讽了一番叶云眠。
想着叶云眠被他挤兑得脸色发黑的样子,容陵手上拿着燕太祖赐的杏花,靠在顾瑾瑜身上兀自笑了一会。
“你还有力气笑?!靠在我身上重得像个什么一样!”顾瑾瑜翻了个白眼,容陵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压地他都直不起腰了,只有扶着容陵摇摇晃晃地往琼林苑走。
突然顾瑾瑜的脚步一顿,容陵也感受到了他的停顿,凑到顾瑾瑜耳边,疑惑地歪了歪头,“雾星啊,你怎么不走了?”
顾瑾瑜被他气得胸闷,感情容陵是把他当成马了。
没心没肺的东西。
容陵见他不说话,再一抬头便见不远处楚惊麟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不知是否是那夜月亮太过明亮,还是那杏花开得太过灿烂,容陵靠在顾瑾瑜背上,向他遥遥望过去,月华清辉,温柔如水,浸润着花枝,浸润着雕栏,亦浸润着那人如画的眉眼。
俊朗飘逸,郎朗如日月之入怀。
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炸开了烟火,容陵蓦地瞪大了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逃不掉了......”
顾瑾瑜抽了抽嘴角,“什么完了啊?”
容陵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呐呐道,“我要死了......彻底栽了......”
顾瑾瑜被他吓得一跳,喝个酒也能把他喝死?!
顾瑾瑜连忙让容陵靠在柱子上,转身查看容陵的情况,“你个混蛋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我心仪他......”
“嗯?”
容陵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表情严肃了起来,像是在宣告什么一样,搞得顾瑾瑜也不自觉认真地听着。
“我说我心仪楚惊麟。”
“......”顾瑾瑜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悚了起来,凑近了点,“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吧。”
眼前一暗,视线被顾瑾瑜那颗大头挡住了,容陵眉头一皱,不爽抬手把顾瑾瑜的脸拍向一边,撒脚就跑。
“......”容陵喝了酒,路都走不稳,顾瑾瑜本来还有些担心他,想追过去,但看着容陵跑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鄙视,“重色轻友。”
“楚惊麟!”
身后有人在唤他,楚惊麟一回头便看见容陵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月色中荡漾的花香,若有若无,清幽淡雅,容陵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纵身往台阶下跳了下去。
你一定可以接住我吧?
那陡然如折翼蝴蝶般落下的翩翩身影,在楚惊麟的心上蓦地撞出一道开口,他心一惊过去接住坠落的身影,扶住他的腰身。
一声轻笑,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香醇的酒味钻入他的鼻尖,落入他缀满星辰的眸光里。
刹那间,流光四溢。
楚惊麟不自觉地一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如此耀眼,如此炽热,如此张狂,如此恣意,如此热忱?
就像是他生命中美好的意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如鲸向海,如鸟投林,是归宿,也是重生。
容陵见他半晌不说话,似乎有些恼怒,勾住楚惊麟的颈脖,又凑近几分,在他耳边唤道,“子宴......子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处,听着他软软地唤着他的字,像只猫挠在心窝,一阵酥麻从骨脊流窜开来,楚惊麟抱着他腰身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应道,“我在......言归......”
容陵还在继续说道,“霜落寒枝惊鸿起,晚殿风来暗香流。玉泉生雾浣纱清,红梅总盈伊人袖。”
说到这里容陵好像有些羞赧,兀自环紧楚惊麟的颈脖低声笑了好久,嘴里还在不停低喃,“你知道吗?我写《惊鸿》的时候想的不是般若......而是......你,全都是你......这个‘惊’是你......惊鸿亦惊麟......”
“你可知......你可知......”
楚惊麟感觉整颗心都震颤了,胸口一阵燥热肆意蔓延,深深地望进这个人朦胧的眼底。
月色盈满天穹,洒落心底,银辉仿佛就要溢出胸口。
楚惊麟微微仰头,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间,轻轻压下他的头,那人迷迷糊糊地微眯着眼,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
心在狂跳,玉阶之上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双唇就要贴上的那一刻,一捧杏花隔开了两人,楚惊麟一愣,抬眼看过去。
只见容陵眼眸中盈满朦胧笑意,在灼灼的杏花后若隐若现,狡黠得像只小狐狸,哼哼唧唧地说,“子宴坏坏......居然趁我喝醉了,想亲我......嘻嘻......不给亲......不给亲......”
“......”
楚惊麟被他说得脸暴红,不自在地别开脸。
“嘻嘻......子宴害羞了......”
怀里这个小狐狸还在不依不饶地凑过来继续说。
楚惊麟被扰得又羞又恼,拦腰将人抱起,丢到一旁停了好久的马车里,又走到车夫面前,“把他送回太傅府。”
看到楚惊麟的身影那车夫还有些奇怪,“是......世子殿下......”
“子宴!轻薄了人家,就不要人家了吗......”
马车还未走远,又是一嗓子从马车里传出来,听起来还十分可怜委屈。
三人同时眼皮一跳。
所幸马车里的人又嚎了几声后像是睡着了,没再出声。
在一旁想方设法拖住车夫的夏宇松了一口气,“世子殿下,黎王妃问您何时回去。”
楚惊麟看了眼逐渐远去的马车,转身朝黎王府走,“这就回去。”
亥时,杏花宴结束。
顾瑾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径直往琼林苑门口走。
他才不要管容陵呢,反正人家有人管......
顾瑾瑜想起容陵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公子。”
身后突然有人在叫他,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顾瑾瑜皱着眉回头看去。
那人一席淡蓝色衫,怀里抱着一把琴,长身立于一棵白杏下,墨色长发被松松挽起,身姿玉立,如青松傲雪,卓然而清贵。
肩上落满了月华清辉,似乎等了他许久了。
见顾瑾瑜回过身来,淡淡地上前几步,走出了白杏树的阴影。
看到他容貌的那一刻,顾瑾瑜是愣住的。
“不知顾公子可建议捎带在下一程?”
连声音都是那样的像。
“你你你你你你......”顾瑾瑜反应过来后盯着慕容思齐连话都说不清了。
而慕容思齐只是淡淡地上了顾瑾瑜的马车,看都没看身后呆愣在原地的人。
“......”
顾瑾瑜看着面前那个还在淡定喝茶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好啊......怪不得容陵下午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那个混蛋早就知道了居然还不告诉他......
顾瑾瑜愤愤地捶了两下桌子。
慕容思齐瞥了一眼顾瑾瑜,“在下此次是来为舍妹赔罪的。”
顾瑾瑜一听他主动承认了,立刻就不乐意了,“所以你这是承认了你们在坑我?”
慕容思齐眯了眯眼,啪的一声把杯子放下,“顾公子想轻薄舍妹,在下也没计较。”
“你你你你好意思说,我轻薄的又不是她!”
“如果在下没假扮成舍妹,那顾公子轻薄的不就是舍妹了吗?”
“......”顾瑾瑜瞪着淡定喝茶的慕容思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才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人绕进去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后槽牙都咬的咯咯响,“所以下午那三杯你是故意的?!”
对方却对他的怒气恍若未闻,又斟了杯茶,“在下不过是想给顾公子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顾瑾瑜憋着一口气,却偏偏不能反驳,看着慕容云峥干瞪眼。
“顾公子若是看不惯在下可以离开。”
顾瑾瑜冷哼了一声,他现在看见这张脸就觉得自己被耍了,转身就拂袖就下了马车。
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暗骂慕容思齐,明明是他耍了自己,却偏偏说的像是他受了委屈,理都在他那边......
等等......
顾瑾瑜脚步顿住了。
好像马车是他的吧......
于是一声怒嚎响彻京城,闻着皆道之,声音之尖利,感情之哀戚,简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恍如弃妇。
马车一直停在了太傅府前。
一直在府门前提着灯等人的柳太傅看着马车上的“凌”字标识,微微一愣,上前和车夫一起把醉成烂泥的容陵扶进府中。
柳太傅没好气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容陵,给他褪去外衣,“这个臭小子,又喝这么多......”
“不就是个杏花宴魁首吗......可把你得意的......”
“还坐黎王府的车回来......这点警惕性都没有,黎王的人什么时候把你吃了,你都不知道呢......”
虽然嘴里满满都是嫌弃,但还是很诚实地给容陵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