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徐今月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附近已经站了好几个学生，看校服应该也是学校高中部的，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一会儿抱怨老师拖堂，一会儿是某个明星，一会儿又说到游戏，话题不一而足。

几个小姑娘并没有因为徐今月的到来而觉得需要收敛什么，毕竟她们的声音本就不算吵闹，清脆而又有活力，反而让暗夜中的人的心中多了几分热烈与安全感。

上车以后，徐今月选了个与她们不远不近的座位落了座，她的额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上倒映着自己模糊的眉眼，朦胧又灰暗。

“老班拖堂就算了，还拖堂查练习册，我都要吓死了，还好晚自习我没走神，一直在好好写作业。”

“我就比较倒霉，写是写完了，他突然问我第五题为什么选B，我都懵了，他还怪我耽搁同学下课……”

“那你俩也比我好，我最后好几题都没写，还被点名批评，丢死了……”

徐今月并不是有意要偷听孩子们的聊天，只是车上的空间只有那么大，她们的嬉笑打闹之声止不住地往徐今月的耳朵里钻，直到她们下了车，徐今月还忍不住的想，那林朝朝也会因为自己下午在课堂上的批评而不高兴吗？

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心思敏感，被同学笑话，被老师当众弄得难堪，到底是有些伤自尊的吧？

当徐今月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林朝朝也如以往一般从客厅匆匆赶来，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坦荡，并没有因为课堂上丢了面子而对徐今月生出半分怨怼。

不待徐今月开口，林朝朝便俏生生道：“徐姐姐，你饿不饿？我买了吃的。”

徐今月心头微暖，所有的揣度皆烟消云散，她摸了摸肚子含笑道：“我还好，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和小小在路上吃的。”林朝朝领着徐今月往餐厅走：“就在我们学校对面那个小区附近买的，有好多人买呢。”

下晚自习后，也不知沈小小在哪里打听的消息，说马路对面的小区门口有很多摆摊卖的小吃，非要拉着林朝朝过去看看，还美其名曰：再不去看看高中生涯结束了，就体会不到背着家长偷吃的乐趣了。

林朝朝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装袋，冲着徐今月的方向递了递筷子，招呼道：“还是热的，徐姐姐，你快来尝尝。”这样的情形，让徐今月有一瞬间的恍然，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顾自吃得双颊鼓鼓的林朝朝。

徐今月快走几步接过林朝朝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浅尝一口，注意到随着自己的举动，林朝朝的目光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她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吃。”

果然下一秒，林朝朝满意地笑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语气中有些得意：“这个看起来很辣，闻着也香，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一脸喜气洋洋的林朝朝像是得到夸奖的大金毛，让徐今月忍不住心生亲近。

“朝朝，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饭吗？”徐今月像是要确定某种想法，她补充道：“明天姜老师要回家吃饭，不去食堂，要不要一起？”

林朝朝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就在徐今月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听到林朝朝拒绝道：“不好意思啊，徐姐姐，我……我明天和同学约好了。”

徐今月抬眸看了林朝朝一眼，还带着几分笑意，那一眼轻飘飘的落在对方的脸上，却吓得林朝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心中知晓自己的谎言太过拙劣，眼神闪烁间，不自然地冲着徐今月笑了笑。

实际上此时的林朝朝痛心疾首，方才她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鼓动着自己答应她，答应她……一个态度坚决，不行，小小说的话，你忘了吗？

徐今月心中了然，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似乎方才只是随口一提，语气轻松无所谓道：“这样啊，没事没事，那我明天约章老师一起也行。”说完她便低头继续吃东西，心头不可抑制的涌现出失望。

在家里和以前一样，在学校却又刻意的疏远，种种表现让徐今月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林朝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她私下的关系，确实是打心底想要保持距离呢。

徐今月垂下眼眸，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林朝朝也察觉到了徐今月情绪的转变，就在她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徐今月放下筷子，将残羹剩菜收拾好：“朝朝，早点休息吧。”

语气很轻，不像是生气，可林朝朝下意识地觉得徐今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便听到徐今月有些疲惫道：“很晚了，我去洗澡了。”

林朝朝心神一滞，她愣愣地看着徐今月回了房间，看着她随手将房门虚掩，内心压抑不住的难受，轻声呢喃：“她生气了，我不该拒绝她的……”

房内的徐今月则抵着房门，眉间轻蹙，她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双方在学校保持距离的这一想法，只是不明白林朝朝为什么不可以坦诚一点？只要她开口，自己肯定配合，可是她没有。

第二天，徐今月照常做好早餐，给林朝朝留言后，便早早地去了学校。

可是在上课的时候，徐今月发现一旦自己看向林朝朝，对方便立即垂下眼眸，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由于徐今月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口走廊，课间她偶尔抬头会瞧见在走廊聊天的沈小小与林朝朝，对方也是很快别过视线，一副并没有看见自己的模样。

便是到了晚上回家，徐今月也发现以往爱在客厅等着自己的林朝朝，房门紧闭，并没有出来交流的意思。

若说那天晚上短暂的交流只是让徐今月的心里生出了异样，那接下来这几日林朝朝的种种举动，则让徐今月更加心照不宣的与她保持了距离。

如此过了几天，沈小小也发现了林朝朝与徐今月之间怪异的氛围，她有些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啊？徐老师是不是发现你对她心怀不轨了？”

林朝朝有些挫败，她趴在走廊的扶手之上，叹息道：“没有，但是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真的吗？”沈小小不但没有安慰，反而有些兴奋：“说出来给我听听。”

林朝朝不理她，继续眺望着远方：“晚自习还有好一会儿，操场去不去？”

沈小小自然不会拒绝，颇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意味：“走走走，到操场了你可得全部告诉我。”

说是到了操场再说，实际上刚出了教学楼，沈小小便催着林朝朝：“说说呗，我给你分析分析。”还很善解人意道：“我早就想问了，不过想着你这几天练舞，就没打扰你。”

林朝朝回头看了眼教学楼，这才道：“她现在给我的留言，都没有笑脸了，一板一眼的。”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有些委屈。

“哈？就这？”沈小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不定她就是忘了，或者是不想画笑脸了，而且文字有时候也会传达不出情绪，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林朝朝没有和沈小小争辩，她只是继续道：“也许吧，不过今天大课间的时候我看到她和姜老师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她一看到我和你在走廊，她就不怎么笑了……”

沈小小安慰道：“这也正常，说不定就是你想多了，人家刚好说到不开心的事不行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还有吗？”

林朝朝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没有反驳，接着道：“还有就是这几天她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去卫生间洗澡，都不和我说话，以前她还会和我在客厅聊会儿天，现在好像是讨厌我了。”

沈小小摸了摸下巴，疑惑道：“私下都不说话啦？这倒是有点严重。别的还说得过去，但是回家也不和你说话，你们真的不是闹矛盾了吗？”

林朝朝想了想道：“不算闹矛盾吧，就是你和我一起买小吃那天晚上，徐姐姐问我第二天要不要一起吃饭，当时我想着在学校不能太亲近，忍痛拒绝了……”

“拒绝了约饭而已，徐姐姐通情达理，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林朝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误会，沈小小只好提议道：“要不你晚上问问？”

林朝朝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下意识道：“可以吗？你说我今晚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行吗？”

“行啊，我们高三本来就是最晚一批下晚自习的，等徐老师出校门人更少了。”沈小小见林朝朝一脸纠结，忍不住吐槽道：“你现在怎么做点事磨磨蹭蹭的？”

若按照林朝朝原来的性格，自然不会这样纠结踌躇，可事情一旦牵扯徐今月，她便有些瞻前顾后，此刻她被沈小小奚落也没有生气，想了想道：“那今晚你先回去，我就说留在学校排练了，刚好等她一起下班。”

于是，当徐今月从校园出来，看到林朝朝向她走过来，她先是一愣，随后环顾四周，礼貌点头：“林同学，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去？”

林朝朝走近了些：“徐姐姐……”

徐今月忽然出声打断：“在学校，林同学还是喊我徐老师吧。”徐今月不明白，林朝朝不是不想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吗？

林朝朝心中微涩，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徐姐姐，你说过在学校外面不用喊老师。”

徐今月没有再揪着称呼不放，其实她也说不清怎么脑子一轴，脱口而出让林朝朝喊自己徐老师，幸而外面灯光不算明亮，否则定然会被人发现她绯红一片的脸颊。

见徐今月不说话，林朝朝便率先开口：“徐姐姐，我们等车去吧，别错过了。”

徐今月低咳一声像是要掩饰自己尴尬的情绪，她又故作冷淡道：“怎么这么晚不回家？”

林朝朝站在徐今月身侧，乖巧答道：“排练，有点晚，就没让小小等我。”

此时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私家车里，有人拿出手机，确认关掉了闪光灯后，对着两人拍了张照片。

今天是元宵晚会的前一天，徐今月确实有听到校园广播让参加晚会的人去大礼堂排练，而且最后一节晚自习是她的课，当时林朝朝就没在座位上，因此她也没多想，领着林朝朝往公交站台处走。

在等车的时候，林朝朝看着与徐今月之间一步开外的距离，忽然凑近了徐今月几分，轻声道：“徐姐姐，你这几天是在生气吗？”

徐今月没有说话，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恰好车来了，她答非所问道：“车来了，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