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了祭祀烧纸，还有什么讲头呀？”

“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嗯？哦，就是鬼回来去找活人报仇？”

“其实，一般的鬼都忙着投胎呢，额，或是跟你似的，二百……嗯，比较豁达。”

阮灵眯着眼睛瞅着，你刚才就是想说我二百五吧？是吧？是吧？

“咳，不会轻易去报仇的，除非恩怨特重的。哦，至于恩情，一般人是只记得自己帮别人做过什么，很少有记得别人帮过自己的。不信你想想别人帮过你什么？很多小事是不是也不记得了？只是偶尔机缘巧合才会想起那么一件半件的。今天呀，只是鬼回来转转，聚聚，活着的人化解对死人的愧疚和思念。”

“鬼们真的会回去看亲人吗？”阮灵是鬼界萌新，对这些还都懵懂着呢。

“有的会。”

“哦，这话的意思就是大多不会？也对，鬼难得过个节，还不得跟过春节似的？谁春节假期不惦记着自己多玩玩呐，而且就放一天，不，是一晚上的假，还是一年一次，啧啧，谁会浪费来回家呀。家里人说不定早忘了他了，他说不定也早忘了家在哪了。唉，也就活人成天惦记奢望死人永远像刚死那天一样惦记家人，却不知道死人也是过日子的，也会忘的……”

阮灵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才死没多久，家里人会记得她吗？

会吧，她头七的时候回去看了，家里还是在念叨着她的，只是，她的东西都没了，家里很小，还有弟弟，没那么多地方一直摆着她这个死人的东西。只有妈妈会念叨两句女儿死了，没人帮她带儿子了，碗没人刷了，自己买菜回来还要做饭洗衣，累的不行，要是女儿在就好了。

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呢？今天生死相守的爱侣，明天也能再爱上新人。与爱的深浅无关，而是人的记忆本就会逐渐淡去，没有千年不散的感情，若真千年爱恋，必然要记忆千年的事情。

阮灵记得看过一篇科普，人会忘记，其实是种保护，保护自己免受伤害，这样，不管多深的痛苦，也会逐渐看淡，若是一直记着，别说千年，只那几年的痛苦，就会让人疯狂。

路口一堆火光明明灭灭，有人轻轻拿树枝拨拢着。仔细看，就能借着火光看见地上还画了个白圈，纸钱香烛都堆在圈里。

“唉。”阮灵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晚第18堆火，第16个圈了。之所以少了两个圈，是因为天色暗，又满地香灰，后来者没看清楚，把自家圈叠在了原本的圈上。

第一次的时候，阮灵看的眼睛都瞪大了，还紧张兮兮的问破布娃娃：“这……这也行？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

破布娃娃见多识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抬了下眼皮，说：“没事，不用管他们，你要是去管，他们会以为你是事多，嫌他们在路上烧纸了，故意找他们不痛快呢。”

“哦，也对。”阮灵也是当过人的，当然明白乱烧纸不对，要不，这些烧纸的也不会偷偷摸摸的了。

可能是今天心情好，布娃娃难得的多讲了几句：“谁听见别人告诉自己说‘你家烧纸的圈盖上别人的圈了’，也会忌讳的要命吧？尤其这种会来烧纸的，多少是信的，只是在今天这日子。你不碰一鼻子灰才怪呢。”

阮灵撇撇嘴，之后再看第二个如此作为的，也不吃惊了。

阮灵知道娃娃不会有人烧纸给她的，说了句：“我把我的那份分你一半。”

“呵。你真以为鬼是靠这些活着？幼稚。”

“啊？原来鬼不是靠后人祭祀活着的？”阮灵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是，她也就是几件衣服是靠烧的，其他的，比如强弱能力这类和家人祭祀完全无关，还有活人总说的收钱，也没见一个子儿。

“要是靠着后辈祭祀就能当鬼过好日子，那还要阎王的生死簿干嘛？还要判官干嘛？不用做善事了，多生几百个儿子就行了呗，每天烧纸，地下首富？呵呵。”娃娃语气冷的要命。

阮灵想想，觉得也对，就问：“那烧纸有啥用？”

“就是一点零花钱，偶尔和其他鬼买个零嘴儿，烧几件衣服，像你这种新鬼，喜欢换，但老鬼都不在乎这些了，而且，越强的鬼，越能靠自身力量换身形，哪还用的到特意烧衣服。哦，你估计也收不到什么钱，人间烧的纸钱不是什么都能进鬼界的，多数就是纯粹的纸，没用。”

“行……吧。”

说话间，烧纸人那边也忙活着呢，他画了几个圈，轮流烧，现在每个圈里的纸堆都烧的差不多了，开始嘀嘀咕咕的。

“他嘀咕什么呢？怎么那么多话？”开始烧的时候，喊名字，叫接收人，错了，接收鬼来收钱，有点寄信的意思，怕寄错了。现在，都烧完了，还嘀咕啥？阮灵就不明白了。

“你凑近听听去。”娃娃懒得给她科普，随意打发了。

阮灵也是好奇心旺盛，虽然鬼节这天阴气重，普通人也能看见她，不过这大半夜的也看不清楚脸，她满头血，四肢断线也问题不大。加上今天烧纸的人多，她轻轻凑近了，倒也不会太显眼。

“……请爷爷保佑我今年升职，一定要把李伟那个小人挤下去，请奶奶保佑老婆怀上三胎，这回一定要是个儿子，要不儿媳妇那肚子就废了，现在娶可贵了，年轻小姑娘拜金的厉害，大丫头该高中毕业了，让她找个好工作，咱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家，我是最疼她的，找个轻省工作再有个好男人，彩礼都给她带走，我爸身体这两年身体还行，爸您说两句？……”

旁边的另一个头发染的漆黑但浑身老年臭的男人又念叨了两句。

阮灵开始秉着气听着，听明白了，不由的噗嗤一笑破功。

“诶？怎么突然那么冷？”男人打了个哆嗦，压着声音颤颤的小声说，“这冷风挂的邪性。”

“别胡说，这是你爷爷来收了。”年纪大的男人赶忙打断，说完动手胡噜了胡噜自己后脖梗子。

阮灵一下子飘回路口另一边的漆黑角落，捂着肚子和地上坐着的娃娃说：“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竟然在求保佑？这是祭扫还是拜菩萨呢？哈哈哈哈”

娃娃凉薄的声音响起：“否则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爱来这儿画圈？”

“也对，平时举着手机都嫌累，现在大半夜跑出来烧纸却不嫌麻烦，那肯定是因为划算嘛。说是烧纸，其实是让祖宗保佑，这是真会算计呀。”

“……”

“原来是为自己呀，哈哈哈哈哈，要求还挺多，哈哈哈，这点钱真不好拿，哈哈哈哈哈哈”

破布娃娃叹了口气：“唉，算了，别管他们了，去看放河灯吧。”

阮灵一下蹦起来：“对吼，有河灯看。”

一个眨眼，身边没人了，阮灵在百米开外对着娃娃招手喊：“赶紧的呀，走啦走啦。”

娃娃满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