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进入梅雨季了。
自日曜日的晚间,小火慢炖的闷热终于被染上层层潮意,一声惊雷后,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晦暗的天,沉默的地,隔着云层与空气,雨丝在空中连缀成长线,连接起了天地。
东京的雨夜阒静,雨水似乎洗去了喧嚣,模糊了成千上万盏点亮的灯,摇曳的霓虹化作远处细小的光点。一关上窗,除了玻璃上蜿蜒的雨水,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雨天。
雨天的原因,我选择在附近的车站坐公共巴士上学。也因为这个,这整个星期的上学路我都没碰见冰帝的忍足。
那天的比赛过后,晚上的竞赛课也上得有些魂不守舍的。竞赛课本来就讲得很快,稍微神游天外一下就错过好几个知识点。而那天晚上刚好赤司有事没来,所以也没人给我讲题。我不喜欢找其他人问,总觉得其他人教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笨。
平时我一定很爽快地承认:对啊,我就是笨啊。
可是那天晚上真的不想,毫无理由的不想。
晚上回去自学,然而晦涩难懂的字符像是火星文字,看得人头昏脑涨。我把看不懂的题的所在页码折了起来,将竞赛书装进了书包里。
月曜日去学校,我身边的许多人都对我很小心翼翼。
桃井只字不提比赛的事情,甚至连她平时一贯爱和我分享的篮球部的日常都没有谈到过,好像屏蔽了“比赛”这个词一样。
——我像是个珍贵的易碎物品,在被小心对待着。
但我并不喜欢桃井这样,我不喜欢她太过小心、勉强自己的模样。可是一想到她是好心,我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我怕自己表现得很严厉吓到她。
结束上午的课程之后,我跟桃井说,你去吃饭吧,我今天想去图书室一趟。
从期中考试之后开始,我就和桃井成了饭友,有些时候还有青峰和紫原。
今天是周一,青峰和紫原也在,我觉得可能今天我去了气氛会更沉闷一点,这样大家吃饭都不开心,所以干脆就不去了,正好我也有想借的书要看,而且也不是很想吃东西。
“日和你……真的没事吗?”桃井维持了一上午的表情,终于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笑容:“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输了比赛嘛,还不至于那样。”
“真的有要借的书,况且竞赛还有题没弄懂呢,午休时间想在图书室里上上自习。”我冲她晃了晃手上的竞赛书。
桃井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许:“我走了唷?”
“嗯嗯,去吧去吧。”
教学楼三楼的尽头就是图书室,大概有两三个教室那样大,算是一个巨大的图书室了。
图书室有专门的桌椅,午休时间很少有人来。
我在书架上翻找,发现我要找的奥赛几何方面的习题册后便从架子上抽了下来。
图书室的管理员是个水蓝色头发的少年,因为发色很好看我还多看了几眼。他旁边还放着便当盒,应该是在这里解决的午饭。
“你好,我想借这本书。”站在桌前,我对少年说。
男生与头发如出一辙的水色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熟练地将书里夹好的登记卡找了出来,让我写上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无人问津的数学习题册,上面一个名字也没有。我在第一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将登记卡递给他:“谢谢。”
忽然又想起什么:“同学,你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男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我有些时候午饭会在这里吃。”
“那我在这儿不会影响到你吧?”
“不会,应该说是我会影响到你才对。”
“没事,你也不会影响到我。”我拿着习题册,走到靠窗设置的座位上坐下,把铅笔和橡皮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来,翻开习题册,对照着竞赛书上给的例题,对应着找同类型题目。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着门被拉开又被关上,图书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赤司过来的时候,我正啃着一道难题。
他轻轻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我放下笔转过头来看他:“你怎么来了?”
赤司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竞赛书:“桃井说你在图书室上自习。”
“我昨天没去,也有题没做完。”
我“哦”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题上。但是又看了没几秒,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盯着赤司看。
赤司有些好笑地望着我:“怎么了?”
“我以为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小心翼翼地回避比赛的事情。”
“因为他们更想看到你开心快乐的样子吧。”
“我没有很难过,你看,我这不是笑着的吗?”
“我知道——但是人,怎么可能每天都这么开心呢?”
赤司的手指擦过页面上的文字,很轻很轻。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
“你看太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天上吧,不也需要夜晚休息的吗?”
“……那是因为地球的自转。”
“比喻而已。”赤司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没有难过的话,那为什么哭了呢?”
我意识到的时候,未干的泪痕有些发痒,习题册上洇染上深色的痕迹。
我哭了。
为什么又哭了。
赤司可能是想帮我擦眼泪,但是很快意识到不对,只是将纸递给我,很温和地说:“哭吧。”
然后又说:“要不要我出去回避一下?”
我突然有点想笑,可觉得又哭又笑的话,会很丑很丢脸:“平时不都很体贴吗,你明明可以直接走不问的,非要这么问,这不就成了我不好意思、赶你走了吗?你是不是逗我啊……”
声音因为带着哭腔,一句话说得山路十八弯。
他温和的话里似乎还带着笑意:“没逗你,不逗你。”
“——不准笑。”我可是听出来了。
赤司:“我没笑。”
“明明就有。”我小声嘀咕,泪腺离家出走之后又绕路回来了,我似乎夺回了它的控制权,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是我觉得在人前掉眼泪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眼眶里总算没有再涌出新的泪水。
“哥哥上周答应回来却没有回来,比赛输了,现在还做不起题……”
赤司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句“为什么哭”。
我擤了鼻涕,纸扔在垃圾桶里。鼻子不通气,说话夹着浓浓的鼻音:“你是要安慰我说,‘输了没关系,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了’吗?”
赤司双臂交叠着放在桌上,压平他面前的竞赛书。
然而他说:“我不会那么说。”
这里的位置正贴着窗户,百叶窗没有关。下边就是帝光标志性景物的樱花林,现在已经没有樱花了,只余下绿油油的枝叶,繁茂地反射着午间的夏阳。枝叶交错间,我看见被掩盖在其中的矮墙,正是我偶尔迟到时会跑去翻的那一堵墙。我曾经在那里遇见过赤司,本来他是学生会的干部成员、未来的学生会会长,那个时候,他还偷偷帮我打掩护。
其实那个时候,我和赤司还没有像这样熟。我虽然每天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不是一个自来熟、人来疯的人。而赤司,也并非外向活泼的类型,如果不是恰好他就坐在我前面,或许同班这一年,我们说过的话只有寥寥几句。
我不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哪一点上。也许在看远处高耸入云的晴空塔,也许是在看别的。我听见赤司说:“不需要我怎么说,或者怎么安慰,宫城,你本来就不是依靠话语的力量生活的人。”
我应该是笑了一声,但是由于鼻子通气不畅没有发出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赤司很轻很轻地弯了下眼睛:“可能要比你以为的,要更了解一些吧。”
“我可以当做你在夸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
赤司转过头来,他颜色秾丽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沉静的漂亮:“你其实要比你自己认为的坚强许多,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我有些无措地眨眨眼睛,半晌,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说:“谢谢你。”
当天的社团活动,我本来以为气氛会很怪异,但实际上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我本以为大家会很沮丧,但除了笑得更少了以外,似乎没什么不同。我那两个同年级的队友甚至还在进行脱敏治疗。
长沼:“比赛输了。”
结城:“嗯,比赛输了,你上场之后输的。”
长沼:“……你说话缺大德。”
香取前辈把我们叫去集合,她站在中间,我们将她包围成一个圈。
她先是对日曜日的比赛做了个总结,然后又提到,下周关东大赛就要开始了,新生不要一味沉浸在输掉比赛的悲伤之中,应该想想怎么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能力。
“对战冰帝的录像今晚我会发到各位的邮箱里面,希望大家能及时查看并且先提前进行自我复盘,明天晚上的部活,我希望各位能够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她把训练表粘贴在摆放在球场边的白板上。上面是崭新的训练计划,我注意到长沼的训练菜单已然和正选的模式一样了。
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香取前辈解释道:“新的队服还没有赶制出来,不过应该快了,长沼,以后就和正选一起训练。”
带头鼓掌的是我和结城,结城比我拍得还卖力,手都要拍红了。
关东大赛临近,也就意味着全国大赛也不远了。全国大赛之后,占据队伍主力的三年级前辈就得退部准备升学考试,届时为防止青黄不接的情况,提前扶持后辈的做法也是正常的。
之后香取前辈介绍了新的训练菜单,是她和清水前辈商量着制作出来的。许多技术项的内容已经替换成了以加强体力、弹跳能力、续航能力的内容。叫苦连天的是三桥前辈,她是蹦跶最得欢、也是最先体力透支的那个,新的训练计划对她来说很不友好。
香取前辈毫不理睬三桥前辈的抱怨,亦或者说是她知道三桥前辈也只是口头抱怨,比赛输了三桥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三桥绝对会坚决执行。
香取前辈拍掌鼓励道:“大家——我们和冰帝绝对不是最后一战,我们还会遇见她们的,下次,可不要哭着鼻子回学校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或者下周三把立海大的一个人拉出来遛遛 猜猜是谁
太难过了qwq 感觉我get到的心动的点和大家的不太一样 是我太隐晦了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