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三天之后，你可就再也走不了了。”萧瑟拿着一根树枝摆弄着面前的火堆。

“我知道。”无心平静一笑，这一刻终于让萧瑟相信，眼前这没有戒疤的小和尚，真的是一位禅道宗师的弟子。

“你带着我们，到底是要做什么，总该说了吧。”虽然没钱这个原因即便是萧瑟也不得不承认有道理，但绝不仅于此。

无心不知从哪掏出一串佛珠，于指尖轻捻，“罗刹堂已被老和尚毁去，但这等精妙的功法，总该多些传人才对。”

“你知道的，我不会武功，传那小夯货就行了。”萧瑟没问为什么，只是平静地将目光投向远方。

月上中天，无心带着雷无桀在不远处打拳，一招一式，普通至极。

“萧瑟，无心教雷无桀的，真的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吗？”

萧瑟看了一眼，淡淡嘲讽道：“不过是路边随手就能买一套的拳法罢了。”

没想到那边教雷无桀打拳的无心还能一心二用，马上接了一句，“后半套拳，才是这套拳法的精髓。”

“雷无桀，看好了。”

说罢，纵身一跃，于月下耍起拳来。

萧瑟轻嗤一声，“真是个骚包的和尚。”

无心展示一遍，又带着雷无桀打了两遍，便放手让雷无桀自己尝试，结果雷无桀刚摆出架势，就啪叽摔倒了地上。

“很好，你已经练成了。”无心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直让雷无桀怀疑无心真的不是在嘲笑他吗。

“唉，看来和尚我果然是一个天才，就连教徒弟都是这么的天赋异禀。”

一时之间，在场除无心之外的三人，看着无心的样子都有些一言难尽。

“我头一次看见跟我家主人不相上下的自恋之人。”虽然顾湘对温客行有很深的滤镜，觉得自家主人天下第一好，但该说不说，温客行着实算不上个谦逊之人。

萧瑟听见这话，心思百转千回，根据已知信息，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顾湘的主人是个什么形象。

“阿湘姑娘这可是说错了，这怎么能叫自恋呢，听起来多不好听，这叫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公正的评价。”无心对阿湘的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萧瑟眼角抽了抽，想想就觉得自己可怜，一朝流落在外，还真是牛鬼蛇神什么都见到了。

“阿湘姑娘要不要也学门武功啊。”

萧瑟看着无心上扬的嘴角，听着他诱哄的语气，若不是那张脸撑着，实在是不忍直视。

“我也能学吗？”顾湘惊讶地问道。

江湖门派重视传承，很少有人能将自己门派的武功传给别人的，她生长在鬼谷，算不上什么绝世的练武奇才。

一身武功都是主人和罗姨教的，同行几日，她也知道无心武功高强，能学到些东西总是好的，说不定以后也能保护主人。

“当然，你先把手给我。”无心也知道阿湘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先得看看阿湘的内力运行情况，会不会与功法结合出现什么问题。

顾湘感受到一股内力沿着经脉运行，本能的想要抗拒，却还是忍住了。

无心顺着顾湘的内力运行了一周圈，微微挑眉，“阿湘的内力运行方式倒是与我们不一样。”

“这是我主人教的。”顾湘咬咬唇，又想到了那些年跟温客行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对阿湘可有损害？”雷无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强撑着走到阿湘身边，刚坐下，就听到无心这么说。

“那倒是没有，虽然不一样，却自有其一番精妙在。”

无心跟随忘忧大师，佛门绝学也见过不少，该有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阿湘姑娘擅使鞭，不如我教姑娘一套身法。”

顾湘点点头，拿出当年跟温客行学武的认真劲来，决不辜负无心一番心意。

因着顾湘是女子，无心并未手把手教授，好在顾湘悟性不差，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要领。

看着顾湘在一旁熟练身法，无心走向一直沉默的萧瑟，“萧老板难道不想学些什么？”

萧瑟面无表情，任谁也看不出喜怒来，“我说过了，我不会武功。”

“这门功法可不需要武功，”面对赫然转头的萧瑟，无心笑意不变，“因为它叫心魔引。”

三日时光一闪而过，转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

三百僧人规模的法事无疑是震撼的，顾湘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从前她只觉得道观寺庙，不过是一种道貌岸然的地方，里面的人故作神秘，进去的人，也不过是懦弱胆小的伪善之人罢了。

更有些人，佛口蛇心，从前在鬼谷就有这样一个人，明明是以杀人取乐，每回杀完人之后都要去佛前上柱香，美其名曰送人往生，可到了下一次，却还是毫不手软地取人性命。

这种人，是顾湘最不喜欢的，做都做了，何须找借口，假装自己是一个好人呢。

可现在，正殿的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前来拜佛的人。

三百僧人肃穆静坐，于殿前念经，为一位禅道大宗的逝世，举行最后的悼念。

似乎生命，真的是一个很宝贵的东西，顾湘很难说清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却又没有头绪。

突然，顾湘惊讶地睁大双眼，确认般地看着殿内的一切。

忘忧大师出现在了无心面前。

“忘忧大师是禅达大宗，精通佛门流通，据说漏尽通可留一丝执念，想来这就是了。”萧瑟低声解释着，顺便带着两人出去，给这对师留出最后的相处空间。

不多时，无心就出来了，除了微微泛红的眼角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外，彷佛还是那个自恋又臭屁的小和尚。

“好了，不想笑就别笑了。”萧瑟话说得毫不留情，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之意。

“忘忧大师虽然是禅道大宗，但他有句话说得不对，”雷无桀朗然出声，“以后的路，不是你一个人走，有我们陪你一起。”

顾湘不敢说能一定陪着一个人的话，但她自认为自己有别的安慰方式，“你要是有什么仇人之类的，本姑娘帮你杀了他。”

无心还没开口应声，萧瑟的指节就已经先敲到了顾湘的脑袋上，“女孩子家家的，杀心别这么重，他要真有什么仇人，让他自己杀去。”

“更何况他一个寺里长大的和尚，能有什么仇人。”

无心看着眼前三人，觉得心下微暖，率先走出两步，也不回头，只朗声道：“不是说要一起闯荡江湖吗，怎么不走啊。”

“这家伙，还真是令人讨厌。”萧瑟嘴上说得硬气，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不慢。

突然，顾湘顿住了脚步，雷无桀轻声询问，“怎么了阿湘？”

“没事，你们先走。”只来得及交代这么一句，顾湘就急匆匆地朝后山而去。

后山植被繁茂，鲜有人至，顾湘纵身飞跃在这山林之间，被树枝划伤也不在意，她只想找到刚刚那道声音。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思念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但她还是想相信，刚刚她听到了温客行的声音。

顾湘不知道自己该朝哪找，她只能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从后山传来的。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顾湘想，只要把这整座山都翻一遍，总能找到的。

心跳如擂鼓一般，身体也好似失去了知觉，顾湘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亢奋，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声音的来处，见到那道声音的主人，以至于让她不知疲惫和疼痛。

从日出东方到日上中天，似乎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但一开始狂乱的心跳已经归于平静。

好似要灼烧人一般的日光，即使有了树叶的隐蔽，依然刺眼滚烫，咸味的汗水凝在纤长的睫毛之上，每一缕拂过的清风都好似一场天降甘霖。

顾湘并没有放弃，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坚定地相信她真的听见了温客行的声音。

顾湘如今只是自在地境的实力，内力并不如何高深，找一上午已经是极限了，迫不得已倚靠着树休息片刻。

等到真正坐下的那一刻，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全身，顾湘才惊觉她现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远处反射的阳光刺眼至极，顾湘忙闭上了眼睛，不过一息又骤然睁开，紧紧盯着那处地方，好似在确认什么。

不顾身体的疲累，顾湘忙不迭地起身跑去，直到将那样东西真真正正地握在手里。

死死攥着手里的东西，也不顾被刺痛的手指，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那是顾湘曾在温客行身上见过的，一枚琉璃甲。

这证明，顾湘曾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毕竟没有人会故意打造一块缺损的琉璃甲。

将那块琉璃甲小心地在怀中放好，确保不会丢掉之后，顾湘又起身寻找起来。

可这一次，直到天黑，也再未有所发现。

不过顾湘并不气馁，只要主人来了这里，总有一天，她们能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