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柳青收到海聆歌发的信息。
“来接我下班吧~”
柳青看了眼日历，回复道：“不行，要接女儿。”
“那接完女儿再来接我不行吗？”
“你可以自己开车回家。”
“我今天坐地铁来的。”
“……”
柳青扶额：“好吧，我尽量。”
“等你~”
回复完信息，柳青抬眸，正好和不远处的丁香撞在一起。
“柳副编在看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柳青没想到丁香会这般直接地询问她，况且还是当着小组会那么多人的情况下。
“回复信息。”
“回复什么信息？方便给大伙也看看吗？”
被丁香这么一闹，原先还昏昏欲睡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都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望向柳青。
见柳青迟迟不答复，丁香眸色微沉：“柳副编？”
就在这时，下班铃声响了。
柳青站起身：“如果主编有任何疑问，可以明天上班时间再来问我。”
说完，拿起手机转身离去。
“柳青！”
丁香拍桌而起：“组会都没开完！我准你走了吗！”
柳青压根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下楼，发动汽车，差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
想不到自己快奔三的年纪，职位做到仅是一人之下的副编，还是免不了受这种窝囊气。
据她对丁香的了解，刚才那种程度的对峙不过是下酒菜而已，说不定还有更憋屈的事儿在等着她。
柳青苦笑。
干脆向总部申请调换部门好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了吗？
满怀心事地开到幼儿园，女儿已经排着队在校门外等她了。
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郁闷的心情瞬间舒缓不少。
柳青推门下车，一路小跑到女儿面前，张开双手把她抱进怀里：“念念，想不想妈咪？”
“想！”
海念青在柳青怀里动了动：“妈咪，我喘不上气了……”
“哦哦，抱歉啊念念。”
柳青连忙松开女儿，改为牵手。
“念念，今天在幼儿园学什么了呀？”
“学了‘咏鹅’。”
“古诗？我们念念真厉害。”
“还有‘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念念好聪明，已经会背两首古诗啦。”
“嗯。”
海念青乖巧地点了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柳青，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第一次，柳青竟在女儿脸上读出了“欲言又止”这四个字。
“念念，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柳青忽然灵机一动。
“我看妈妈在辅导你写作业的时候，都会用亲亲当作奖励，今天念念这么乖，妈咪也亲亲你好不好？”
“真的吗？！”海念青瞪大双眼，“真的可以亲亲吗？”
“当然。”
柳青摸了摸女儿柔软的脸蛋：“为什么会觉得不可以呢？”
“因为。”海念青扭扭捏捏地道出了实情，“妈妈和我说，念念要懂事，不能惹妈咪不开心，不能让妈咪觉得烦。”
“只有这样，妈咪才会不离开妈妈，不离开念念。”
柳青愣住了。
无言的辛酸瞬间沁满肺腑。
海聆歌，你为什么要教给女儿这些。
既然觉得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又何必生下念念，何必和我结婚……
为了一张纸捆住自己，真的值得吗？
*
海聆歌的公司不在市中心，开车需要半小时。
她把车停在写字楼下，掏出手机给海聆歌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海聆歌温柔轻快的声音：“你到了吗？”
“嗯。”
柳青抬眼，默默数了数一眼望不到头的楼层。
“在楼下临时停车位。”
“怎么不上来？”
“我不知道你的公司在几楼。”
“十二楼，上来吧~”
“不了，我就在楼下等你。”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来接我下班吗？”
“现在就在接。”
“唉，好吧，你稍等我一会儿。”
挂断电话，柳青无言地把窗户摇了上去，隔绝窗外陌生的景色。
“妈咪。”海念青在一旁懵懂地看着柳青，“为什么不去大楼里接妈妈？”
“念念乖，妈妈很快就下来了。”
“要是妈咪能去大楼里接妈妈，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海念青咕哝着。
“妈咪累了，下次吧。”柳青垂眸，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海念青人小鬼大，在见到柳青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后，就很自觉地没有再说话，乖巧地继续看童话书。
不一会儿，车窗被从外轻轻叩了几下。
柳青解了车锁，海念青那边的车门应声被拉开。
“念念，让妈妈坐前面好吗？”
“嗯，好！”
“念念真乖，妈妈亲亲。”
海聆歌把女儿抱出来，十分怜爱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后把她放到后座，再贴心地系上安全带。
“晚上好。”
身侧一沉，是海聆歌坐了进来。
“你也是。”
“连‘晚上好’三个字都舍不得说吗？”
“……晚上好。”
海聆歌这才笑了，眼睛弯弯的，里边波光潋滟。
“晚上吃牛排好不好？我来下厨。”
“你身体恢复好了？”柳青发动引擎，顺势瞥了眼海聆歌，“发热期需要清淡饮食。”
“补充蛋白质和优质脂肪也有利于恢复嘛。”
“我都行，随你。”
海念青也在后座插嘴：“妈妈，我想吃通心粉。”
“好好好，妈妈给你做。”
“谢谢妈妈！”
如此温馨的一幕，让柳青情不自禁弯起嘴角：“你太宠她了，明明前些天才刚吃过。”
“那有什么，女儿喜欢就行。”
见母亲给自己撑腰，海念青也连声附和：“哼！还是妈妈疼我！”
“念念。”海聆歌微微蹙眉，“不许这么说，快和妈咪道歉。”
海念青被吓得一愣，兴奋的表情瞬间变成委屈。
“妈咪，我错了。”
海聆歌颇为担忧地看向柳青：“你别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柳青再次想起了女儿在幼儿园同她说过的话。
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缓慢在胸膛发酵。
这种感觉该如何去形容……就好像她并不是这个家的成员，而是一个外人。
“念念也是我女儿。”柳青俏脸紧绷，“你不用把她教得这么拘束。”
空气瞬间安静了。
约莫一分钟后，海聆歌才试探着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
“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很明显吗？”柳青摸了摸脸颊，“抱歉，影响到你了。”
“是因为工作？”
“嗯。”柳青也不想隐瞒，“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海聆歌若有所思。
“是因为工作不适应，还是‘人’不适应？”
柳青的心脏隆隆一跳。
“什么意思？”
“从你们杂志社总部空降来的主编，就是丁香对吧。”海聆歌边说边观察柳青的神色，“她前些天和我通过电话，邀请我去风尚做专访。”
“……嗯。”
“我记得，她大学时好像挺喜欢你的。”
冷汗瞬间从柳青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现在呢？”
柳青突然很想逃。
这种被人抓住要害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我不知道。”
柳青选择装傻。
“丁香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况且我也不认为，现在的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喜欢。”
海聆歌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好歹不再继续追问了。
柳青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捏了把汗，在紧张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为什么会有这般强烈的背德感，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
也不知是从谁口中走漏的消息，昨天她和丁香发生冲突这件事，在一夜之间犹如瘟疫般在整个编辑部蔓延。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尽相同，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有热切崇拜的，总之……很复杂。
但最让柳青感到费解的，还是丁香的态度。
丁香一贯地踩着点来到公司，刚来公司第一件事儿，就是召唤几个新入部门的实习生验收成果。
在看似忙活完一圈后，才终于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柳青，跟我来一趟会议室。”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可……为什么是笑着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留意两人间的互动。
柳青没有说话，默默站起身走到丁香面前，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随后擦肩。
丁香与她前后脚进到会议室，大门应声关闭。
“是因为昨天的事找我吗？”柳青不愿兜圈子，开诚布公道。
“嗯？”丁香似乎很意外，“你还记着昨天的事儿啊？我早忘了。”
柳青：……
要不是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丁香，她肯定会以为是哪个精神分裂患者。
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人是丁香，所以一切诡异的事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既然这样，那主编找我是……”
“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吗，张口闭口‘主编主编’的。”
“我习惯工作时称职务。”
“找你，自然是为了工作。”
丁香突然靠近柳青，两个人的距离一下贴得极近。
柳青下意识退后，却撞上身后的百叶窗。
“嘘，别乱动。”丁香的视线定格在柳青的嘴唇，“百叶窗可是很薄的。”
言下之意，随时都可能被人看见。
“快半个月了，考虑得如何？”
“考虑什么？”
“柳青，你非要和我装傻是吗。”
柳青沉默了。
“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上司，只要我想，你在这里的日子一天都不会好过。”
“所以呢？”
柳青突然觉得释然，仿佛一瞬间看穿了丁香的所有伎俩。
看似张牙舞爪，其实不过是为了吓唬对方，故意隆起身子喵喵乱叫的野猫罢了。
“丁香，你不会认为这种程度的‘威胁’，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吧？”
柳青猛地将丁香推开。
“天华对我来说并不是全部，就算离开这里，凭我现在的履历，全国的杂志社依然随便我挑。但是你呢？离开了天华，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再找枪手来替你写文章吗？”
“你！”
丁香气得发抖。
“柳青，原来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
柳青叹了声气。
为什么非要逼她……
“丁香。”柳青冷漠地注视着眼前人，“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因为那样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