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诩的话像天雷一道一道地霹在颜玉的身上，他胸口一阵阵抽痛，他快要喘不上气了，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纪诩双手插兜并没有要扶住颜玉的打算，他眸子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嘴唇发颤面色惨白的人，他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总结起来，你不爱自己，却对他人有强烈的责任感，那种情感能算得上是爱吗？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能有多少爱分给别人呢？你同溺水的人一样就快要窒息了，而我就是那个能救你上岸的人，所以……抓紧我吧！”

颜玉搓了搓自己冰冷的双手，好脏……他觉得自己的手好脏，要洗……要去洗干净！现在马上要去洗干净！

他摇晃着身子跌跌撞撞地往海里跑，他要用海水洗干净他的手，他的脚刚触到水，就被纪诩从后面牢牢抱住了，颜玉红着眼睛喊：“你放开我！我要洗手！”

颜玉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谁的面前，纪诩不仅扒光了他的身体也剥开了他的心，他那上了千万道防线的心门，就这么一朝尽数被破，他感到很不安……

纪诩不管颜玉如何动弹都死死抱住不松手，“我说了……抓紧我吧！我能救你，你不需要再去找什么刺激，我能给你全部的爱和温暖，你想要家人，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俩在的地方就是家啊！你是要离开家，离开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吗？留下来吧，留在我身边，你不会再孤独也不用再硬撑着坚强，只有我能让你快乐，让你感受到活着的快乐，只有我你明白吗？只有我最了解你，也只有我才能救你！”

纪诩的话如温泉水般流淌在颜玉的身体里，他冰冷的指尖开始有了温度，他渐渐停止了颤抖，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躺下，他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很大声，纪诩一点一点将他的泪舔干净，“你这是忍了多少年的泪水啊……”

颜玉在父母的葬礼上都没哭过，他在荒野里快要饿死的时候也没哭过，被纪诩艹得那么凶狠的时候也没哭过，这个时候，眼泪就像那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样停不下来，海风呼啸着，尖锐的声音像在哭像在呐喊像在倾诉。

颜玉紧紧抓着纪诩的前襟，他所有的坚强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堪一击，他很清楚纪诩说得没错，一个字都没错，甚至真实到像滚烫的岩浆火辣辣地烧，纪诩的确是他唯一一根稻草，他必须抓住，他别无选择，他失去了独立站立的能力，他被感情所牵绊，他也依赖于感情而存在。

颜玉哭腔里吐出颤抖的文字：“我要你……纪诩，我需要你……别离开我……”

纪诩笑着托起颜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仰视着他，磁性魅惑的嗓音说：“你再说一遍，你离不开谁？”

颜玉双眼被泪水打湿得朦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的身体是被纪诩托住才不至于掉进水里，他望向纪诩的眼神中满是乞求和可怜，“我……离不开你，我离不开你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纪诩给了颜玉一个极度霸道的吻，舌头深深探进他的喉咙深处，宣誓着强烈占有欲的主权，颜玉是他的了，里里外外都是他的，连那颗坚韧又脆弱的心也是属于他的。

两人缠绵缱绻后，颜玉擦干眼泪发现海面上飘着一片白色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好像是个人，颜玉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救人，但他的脚在海水里泡了太久已经僵了，走了两步便一个跟头扑进海水里，还呛了好几口水。

纪诩皱了皱眉，他一把抱起颜玉放到干净的海滩上，“你还真是爱世人胜过爱自己啊！你是救世主吗？傻玉玉。”他口里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脱了外衣跳进水里去捞人，他泳技很好并不费力地就把人给捞了上来，颜玉看清那张泡的惨白的人脸后，大呼一声：“蒋老师！”

纪诩立即嫌弃地扔开了蒋文，“操！怎么是这个傻|逼？早知道不救了，还是扔回海里吧！”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颜玉给他做完心肺复苏就要做人工呼吸，他立马捂住了颜玉的嘴，震惊不已：“你要当着我的面亲别的男人？”

颜玉挣开了他的手，“你不要瞎闹，这是在救人！”这般声疾喝厉的颜玉，纪诩要是头一回见，他抬起蒋文的下巴，脸色极差地说：“人工呼吸我也行，你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不许看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恶心到了极致：“妈的！不就是吻这个逼吗？以前他妈的又不是没干过！要不是为了老子媳妇儿，保准一脚把这个逼踹回海里！”

颜玉跟着救护车忙前忙后也跟着去了医院，一路上纪诩冷漠又阴沉，他看着颜玉为救别的男人如此的劳心劳力，他就感到心里堵得慌，他突然觉得颜玉对自己和对别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好，今天若不是蒋文换作任何一个人，宋苒苒，蓝星，甚至一个陌生人，他相信颜玉都会这样的奋不顾身，甚是是拼了性命的努力。

纪诩早就抖干净了身上的尘沙，他一直是精致又完美的形象，他靠着急诊室外边的墙站着，修长的呢绒大衣衬出他精英的气质，而徘徊在急诊室门口焦急踱步的颜玉就全然不同，他浑身湿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里浸泡的全是冰冷的海水，那样厚重的衣服穿起来像是背了一个巨大的沙袋，逼得人腰都直不起来，颜玉的脸上苍白无比，唇色全都褪干净了，看起来憔悴极了。

纪诩的眸底明晦变化不停，他心里怨恨颜玉，怨恨他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态度，甚至怨恨他的善良，颜玉越是焦急憔悴，纪诩就越是恨他这样，他现在不想管颜玉，管他是冷是热，管他这样之后会不会感冒发烧，要是发烧了最好，这样他就没有精力去对别人好了，纪诩这么恶毒地想着，他甚至希望医院走道里的过堂风能够再大些，急诊室里面的那个人能够死得再快些。

蒋文被推出来了，很不幸蒋文活过来了，纪诩挑眉呸了两口，想把刚才恶心的吻给呸出去，更使他遭受重击的是颜玉接下来的话：“纪诩，你明天要上班，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蒋老师就可以了。”，若不是现在周围有这么多人，纪诩一定会把颜玉按在墙上强吻他，逼迫他回答自己他到底是谁的人。

纪诩的脸色有多难看，颜玉并没有注意到，他只知道他尊敬的蒋老师刚刚脱离危险，他要感谢所有人包括纪诩。

纪诩口袋的手握紧成拳，他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了，连件大衣都没有给颜玉留下。

颜玉守在病房里照顾了蒋文一整夜，他也没有想到他和纪诩的第一个情人节的夜晚，居然是和蒋老师过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的生命大于天，小情小爱的都得排到后面去。

颜玉和蒋文说了很多不痛不痒的话，大抵都是未来天气怎么样，中欧的战争日本的首相之类的话题，始终没有问出他最想知道的：蒋文为什么会在海里？他害怕听到是因为自杀，毕竟他的母亲就是自杀走的，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流浪。

反倒是蒋文坦率说了出来：“小玉，你听说过这句话吗？自杀者不配上天堂。”。

颜玉心里咯噔一下，蒋文面上并无戚戚之色反而是一片平静，“我是一个软弱的人，远比不上你坚强，我在意别人的眼光，光是一个同性恋的标签就足够让我喘不上气，我花光了所有勇气跟我的家人出柜，可那个混蛋却用我最在意的事来摧毁我的人生，我活不下去了，我在这个世上活不下去了，我知道我即便我决定好了结束一切，我也没有勇气把那个人一同拖进深渊，因为我是个软弱的人，不想连同身后的名声一并糟蹋了，小玉，我，是不是很可笑？”

蒋文脸上缓缓地浮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那笑容空洞虚无足以吞噬一切。

颜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说：“昨晚，是纪诩给你做的紧急救助……”

蒋文脸上好不容易浮上的血色又一下子褪了个干净，他似是发疯一样双手狠命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嘶声吼叫：“被他捡回来的一条命，我宁可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玉控制住了他的双手，才不至于手背上的针管脱落，他认真地说：“蒋老师！你的文学梦呢？你跟我说过你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就是为了当一名作家，从一开始当老师就不是你的目标，写作才是你认定一生的事业，你何必为了丢掉了老师的工作而苦恼呢？你大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你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构思用来创作，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颜玉的话像颗定心丸，蒋文顿时平静了下来，他的眼里似乎有火花燃起的前调，颜玉将他偏颇的思想拉回了正道，蒋文自己都惊讶了，自己这段时间寻死觅活的是干什么呢？他以前并不是一个思想爱走极端爱钻牛角尖的人，是纪诩把他变成了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

纪诩是恶魔！所有被他玩弄过的人都会堕落进无尽的深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亲妈都不认识！变得众叛亲离无所遁形！

蒋文的思考逐渐变得理智，他看向颜玉，深邃的瞳孔里一片漆黑，“你……是不是和纪诩……在一起了？”这是很自然就能想到的，纪诩救了他，颜玉在这里，说明昨晚两人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