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捱过五分钟，上课铃响了，林壑仍怔怔地立在前门口。地理老师端着保温杯迈进后门，催道：“前门的同学赶快回到座位上。”

挪着步子后退两步，丝丝缕缕的眼神却停在舒行简身上，他干脆拔腿进文一班，在四五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讲台，阔步迈下来，循着过道走到舒行简桌旁，立定两秒。

地理老师叮嘱后排同学准备好作业，没注意闯入一个人在谁的桌角罚站。

“舒行简，你误会了——”地理老师忽然打断，“诶，那个同学怎么回事？”林壑留下一句“放学等我”抬头对后门理直气壮说一句，“不好意思，走错了。”

几十个目光追着林壑，直到后门灌进一阵风，老师强调一遍纪律，布置了当晚的作业，说第二节晚自习自由安排，她端着保温杯坐下，扫一眼都有事做她也得备课。

邱习阳筑起厚实的壁垒，猫腰摸出了手机，发送微信，【林壑怎么回事，有人送饭有人送礼物】

周恒扫一眼桌角的空饭盒，咽下个饱嗝，送饭的乔南是他找的，不过林壑说不饿，直接丢他身上了，送礼物的是谁他还真不知道。

手机刚在桌肚趴下，屏幕就亮了，【周恒：谁送礼物了，送的啥】

还有心思打听哥们八卦，真没发现林壑不对劲？彻底偏了，【宋淮文，好像是乐高，新款的】

挖宝似的弯下腰东瞅西看，到底也没看见邱习阳说的庞然大物，“你特么找金子呢！”他眉角跳了跳，显然有点忌惮林壑。

【邱习阳：说正事，林壑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班长都快自闭了】

【周恒：他晚上没吃饭，我让他们球队的乔南带饭，林壑刚拿饭回去，宋淮文送的礼物他旁边没有，可能搞错了，要我说林壑就他妈点背】邱习阳扫一眼，仿佛直接贯耳。

林壑低头敲手机，【皮薄馅多：宝宝，送饭的是一个球队的，周恒找的，我跟他不熟，shw的礼物是给曲直的，不是给我的】

“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红色感叹号戳他眼睛，他叹口气把手机扔桌肚里，回头跟周恒说放学别走。

果真小肚鸡肠，改备注拉黑，就差关机玩躲猫猫。

【sb：下午我没生气，我不该听她们乱传，不该多想，你听我说，乔南是球队的，平时关系一般，宋淮文我早就不联系了，曲直能当证人】

【sb：让你误会是我的问题，我的错，你冷静冷静，见了面要打要骂都行】

林壑盯着三个感叹号想了想，快速拉了个群聊，当即发了一张聊天记录截图，配文：帮个忙。

邱习阳也发了一张截图，他照搬照抄周恒的说辞给舒行简解释一遍，红色感叹号是没有，但估计也快了。

群聊（3）

【邱习阳：能帮的都帮了，看你造化】【高廷栩：你听谁传舒行简的什么事了】

前几天，班上有人传说舒行简异性缘不错，我没当回事，后来有人说她给舒行简递过情书，【林壑：以上内容来自周恒】，还有狗屁高冷学霸人设，那话不好听他没说。

高廷栩和邱习阳相觑一看，又回头看看最后一排，这事当时轰动不算大，知道的人也不多，他们还觉得舒行简拒绝女生表白倒是普遍情况，还有人偶尔调侃他有倾心对象，除外，他们没听过什么流言。

【邱习阳：所以你因为这个生气】

【林壑：我没生气，最近傻逼多麻烦事也多，我不是冲他】

【高廷栩：上一条我解释一下，舒行简异性缘好不假，但是他从没跟谁搞过暧昧，有几个和他走得近的女生纯属关系好，你要是因为这么屁大点小事闹别扭，别怪我们俩不认人】三人群顿时拉帮结派，邱习阳力挺高廷栩。

【邱习阳：散了散了吧，老师要下来了】高廷栩眼尖，撒么一圈正经写作业的人不多，他站起来问老师接不接水，救了一大批人。

微信消息狂轰滥炸，舒行简端着政治笔记默背，效率还行，哲学也挺洗脑，物质决定意识，举例，他眼见为实是客观物质世界，意识是他大脑产生的，心里憋屈又酸的情绪。

“班长，‘我思故我在’是主观唯心还是客观唯心？”纪阮鲜少向他请教问题，舒行简往前翻笔记，开口道：“主观唯心，主观唯心就是人的主观精神，照这个就容易区分主客观唯心了。”

“班长，你和林壑是闹矛盾了吗？”全班都看着，那场面他想象得到，况且纪阮不止一次撞见两人单独在一起。

他回答：“闹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快憋死了，翻手机跟邱习阳发牢骚怕看见置顶那个人的消息，总算有人说话他那还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

他扫一眼黑板旁边的挂钟，低头翻桌肚，三五本书塞进书包，下课铃刚响，椅子没站稳晃了晃，后门大敞，邱习阳跟高廷栩硬是没捞着人影，“这一节课是修炼到什么境界，隐身还是闪现了？”

高廷栩答：“瞬移。”

邱习阳站铁皮柜前，捧着胳膊看高廷栩不紧不慢地收拾作业，仰头看一眼后门，“也不知道他跑什么，下次一千米预留一个给他。”转头又不放心舒行简，“对了，明天我有事，你把他们俩盯住了。”

“什么事儿，不来了？”邱习阳没吱声，拍拍高廷栩肩膀，“想找一把刺激。”

“舒行简人呢？”来过一次比回理三班还熟练，他走到舒行简桌旁弯腰看看那快要吐出来的桌肚，问讲台旁边那俩人，态度稍逊，“他走了？”

“嘁，你是不是要说我们两个废物？”不知道哪来的胆量，邱习阳单手叉腰跟他对峙，“你有能耐怎么哄不好？”

高廷栩提个建议：“后天就考试了，要不你让他冷静冷静？”林壑不得不采纳。

早起不难，为了不碍眼，舒行简提早二十分钟出门，他干嚼着面包，下楼时摸一把胸前的铭牌，逃命似的一路小跑到学校。

保安逗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学比旷课还积极，他坐到木椅上喘口匀乎气，掏出水瓶递到嘴边，“不就扣了你奖金吗，至于吗？”。

舒行简目睹值日生写完课表，十分钟过去了，倒背如流了都不知道。

纪阮掏出作业交给课代表，绕到讲台，叠抹布整理粉笔盒，低头问高廷栩舒行简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学多了今天劳逸结合。

半串青提和一捧草莓装盒摆到桌角，顺便带上数学作业，高廷栩站舒行简面前晃晃手，“吃早饭了么，给你的水果。”

他慢慢回神，揉揉酸胀的眼睛，失眠又早起不是一点折磨人，“吃了个面包，有事？”

数学作业摆到他桌角，高廷栩小心翼翼地打探情况，“发的消息你看了吗？”舒行简敛起桌角的作业，往嘴里塞一颗草莓，“昨天手机关机了，没看。”

高廷栩看有眉目，坐他旁边细问：“今天也没看？”又摘下草莓蒂递给他，“看看呗。”

“你站他那一边？拿多少好处？”高廷栩语塞，舒行简平时嘴上功夫就厉害，受气了更胜一筹，他诚心实意地说：“没好处，单纯希望你们百年好合。”

“滚！”舒行简蹬他一脚，提子草莓差点扣他头上。

高廷栩靠着窗台不吭声，就站他旁边看着，他越来越捉摸不透舒行简，舒行简虽然脾气差，但很少像这样大动肝火。

“我问你，你是不是拿林壑太当回事儿了。”高廷栩声音不大但周围四五个都扭头看舒行简，昨晚那壮观场面邱习阳跟他说了，扫一眼周围，更觉得脸皮热得慌。

太把他当回事也没错，当初是他舍脸追来的，况且兜兜转转三年了，何止是“当回事”这么轻飘飘的说辞，微弱的神经末梢甚至都知道林壑在这具身体里存在过。

“没有。”他绝口否认，“趁我不想打人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星期六方余比平时来的稍晚，早读结束后都不见他人影，英语课下课纪阮去擦黑板，擦完又收起了桌面的粉笔头。

低头一看，政史地三本书在高廷栩的桌面盘踞，他如同热锅的蚂蚁，纪阮站讲台上望了一眼，底下有不少睡觉的，她指着林渺的座位问道：“那个空桌是谁，一直没人吗？”

林渺转院后高廷栩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好送到了医院，按林渺的意思，什么时候回学校是未知，放在那也占位置，但最近没有座位变动，那个座位始终留着，当初让纪阮挑座位时，那个也并不在选项中。

“你别打那个位置的主意，她过段时间就回来。”纪阮“哦”一句，下讲台不紧不慢走到倒数第二排，双脚一滞，跟后门竖着的人四目相接。

林壑指了指舒行简，动动嘴唇小声说：“别说我找他”纪阮点点头，刚拉椅子坐下编理由骗人时，林壑身后忽然传出女声，“同学让一下。”

两个女生同时抬头一看，朝正端书复习的舒行简喊道：“班长，有人找！”高个子女生补充，“是昨天那个人。”

“靠——”手滑扔书，脚滑踢桌腿，整张脸迅速亲密接触桌面，腰身就那么悬空，管他舒不舒服，先混过去再说。

邱习阳的消息他粗略看了，多余解释的话他也不想听，本人劝也没用，他想冷静冷静，反思自己。

另外，关于那些传言，他没想好怎么解释，想期中考结束再做打算。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舒行简眯着眼睛翻开课本，上课铃刚响，方余便把舒行简拎起来，问：“邱习阳上午没来上课吗？”

舒行简顿时懵了，邱习阳坐在第一列第一排靠窗，监控死角不说，桌上那一摞书就差隔绝氧气了，老师站讲台上也只能看见个头顶，从后往前，视野也并不开阔，他总不能整天盯着。

“老师，他没请假吗？”早上起床后微信多了八条消息，舒行简没看，他突然希望其中有一条是他的请假消息，千万别找麻烦，他默默翻开手机，方余直接拨通了邱习阳家长的电话。

方余挂断电话从后门进来，特意告诉舒行简，邱习阳身体不舒服，他妈妈忘记请假了，让他先坐。

四十五分钟他听了十分钟，余下的时间，净想些烂七八糟的东西。

午饭回家吃怕遇见林壑，索性在食堂简单吃一顿，买完水回教室路上，周恒把人拐到宿舍，舒行简知道林壑是他头目，躲也躲不过。

昨天晚自习下课，林壑对周恒下黑手，打得不轻但脸上没挂彩，他知道自己捅了娄子所以不敢还手，林壑打痛快了他也松口气。

林壑下多少工夫他清楚，多难熬他都看着，找男朋友这件事他处理不小，可不能没几天就吹了，再说，昨天乔南送饭那件事他全责。

室友全被周恒赶走了，推开门，四周扫了一眼，上下铺四个床位，独小阳台附加独立卫浴，转身坐下时，他斜眼看着靠床尾的衣柜，问道：“不是林壑让你来的？”

“不是。”周恒靠梯子站着，解释完来龙去脉，斜了一眼柜门，顶着林壑冲破柜门的压力继续说了他昨天偷听打电话的内容，包括未接来电，还有被福尔摩斯抓到吸烟的后续。

“等一下。”舒行简摸出手机，接了个陌生号码，对方是个温柔的女声，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习阳妈妈，你知道他在哪吗？”女人很着急，旁边称她为“太太”的人还在不停安慰。

“阿姨，你别着急，邱习阳现在不在家是吗？”舒行简推开门，侧身消失在门口时周恒没拦着。

“不是现在不在家，可能早就走了，他今早说不舒服让我请假，后来我忘了，方老师打电话我才想起来。”林珺璟按下录音机，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邱习阳的声音。

靠，邱习阳真有你的！舒行简摸着扶手下楼，第三个电话依旧占线。

“玩失踪？”舒行简悬着心坐到楼下沙发上，微信短信发了，电话占线，过十多分钟，高廷栩接到了他的电话。

反常没有，他每天都不正常，忽然想到邱习阳说今天有事，他贴着电话说：“他说要找刺激。”

没等舒行简骂人，邱习阳的电话就进来了，接通后对面传来了十分刺耳的喧闹声，他张嘴就骂：“你上哪去了？还特么找刺激！”他将手机拿远，“演唱会还是音乐节？在哪儿？”

“你再不说话我报警了！”舒行简搬出警察对面才传出半点人声。

“让一让，让一让……”比赛中场休息间隙，邱习阳躲外面跟电话那头报个平安。

昨晚录完音就睡了，赶凌晨的高铁到滨城，今早远程操控播放录音后他以为起码能瞒到下午到家，却忘了上午有班主任的课，林珺璟有舒行简电话号码这两茬儿。

他让舒行简传话说下午就回去，安顿好他母亲大人的情绪，不然他爸得家法伺候。

舒行简胡诌：“邱叔叔已经知道了，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在哪，我酌情考虑怎么帮你。”

邱习阳全都交代了，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坐电脑前看电竞赛事转播，一次比赛现场都没去过，越说越可怜，今天是MIP战队很重要的比赛，他必须得亲临现场摇旗呐喊，隔着屏幕不尽兴。

“比赛什么时候结束？”邱习阳答：“下午五点到高铁站，你来接我……周一我才不会缺胳膊少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