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天，万家灯火通明。
沈听澜抱着案卷经过庭院时，看着紧闭的大门，忽然想起上官鹤然的话。
他小心地走上前，将大门推开，许是怕盗贼进寺，又掩了掩门。
大理寺的人都早早回家过节，只有沈听澜还在书房里点灯看案卷。
路过书房，沈听澜还下意识地看向那堵墙，上面满是绿色爬山虎，墙头还长了些青苔。
上官鹤然要是真的爬墙进来，估计会摔得够呛的。
书房里点着一盏灯，莲花般的灯盏很是清雅。
风把窗户吹得咣当响，街市的热闹声打破了清净，屋子里的读书人也霎时没有继续读下去的欲望。
沈听澜一手拿着灯盏，一手拿着案卷走到墙边的石桌，抬眸片刻，他望着圆月思念故乡。
回神时，他看到前面的墙头有一双手奋力撑着，下一秒上官鹤然的脸就出现在他眼眸里。
清风明月下，少年累的轻喘，那一抹笑容倒像月亮一样清澈：
“沈少卿，好久不见。”
沈听澜低眸回应，神情淡然。
树梢的黑影掩盖住上官鹤然半张脸，墙头大半都是黑漆漆的。
上官鹤然着急落地，脚踏上墙头时没注意到青苔，脚底一滑扑了下去。
落下去那瞬间，上官鹤然看到沈听澜朝这边看过来，内心暗自一喜，以为自己将会被他接住。
却没想几秒后他的前胸和下颚重重摔在地上，上官鹤然揉着下颚，对着走来的沈听澜大喊：“沈听澜，你居然不接住我？！”
“接住你？”
“本将军冒着生命危险爬墙来找你，你却坐在那看戏似的。”
沈听澜叹息道：“我留了前门给你。”
“你又没告诉我！”上官鹤然恼羞成怒。
“上官将军不是武力超群吗？”沈听澜抱着手臂，“怎么连这点高度都会摔下？”
“本将军也是毫无防备，谁知这墙头居然有青苔，而且树影太暗，没注意到。”
眼见沈听澜还想说，上官鹤然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君子不同小人见识就是。”
“……”
再夸他几句，他都可以把自己写进史书里了。
他们走在街市上，四周声音混杂。
周围有摊贩的吆喝声、孩童们举着小烟花转圈的欢笑声、男孩子接连放鞭炮的响声、酒楼挤满人的闲聊声……
房屋上悬挂着红灯笼，酒楼上的人在玩飞花令，巷口的烟花一簇接一簇地升起绽放。
上官鹤然闲逛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在摊子前，顿时来了兴趣的他拉起沈听澜就往里挤。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射箭赢奖的游戏。
“各位大人，每人六支箭，每次二十文钱，箭穿过对面那个圆环便能取胜。”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嘛！”
“但是。”老板又故作玄虚道，“咱们的规矩是叠着来。”
众人不解：“何为叠着？”
“比方说分三次，第一次一支箭过圆环，第二次则要两支箭过，第三次则是三箭搭弦同时过圆环。”
话音一落，围在摊子四周的人都沉默。
过了会，有个年轻人走上前，给了二十文钱后，拿起弓箭，对着圆环射去。
起初前两次箭还是很轻松就穿过圆环，可到后面，圆环突然间在众人不注意时轻移，导致方向出现偏差，三支箭只有一支进圆环。
老板正是抓住年轻人不服气的性子，不断地在旁边鼓舞，致使许多人在见证那个年轻人失败后纷纷排队上前。
上官鹤然在旁边看他们玩了几轮，发现受挫的地方都是相同的，顿时有了主意。
见上官鹤然上前排队，沈听澜劝阻道：“别去，那个圆环有问题。”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钱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看我破了他的那点手段。”
见上官鹤然那么有信心，沈听澜也不好阻拦，只好安静等待。
轮到上官鹤然时，老板有些不耐烦地要钱。
“二十文钱一次昂。”
“我买两次，四十文钱。”
接过钱的老板眼前一亮，下一秒他偏过头跟对面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上官鹤然拿起弓，前两次照他的规矩做，到第三次时，老板逐渐嘴角上扬。
第三发，上官鹤然三箭搭弦，三指紧扣着箭屏息凝神。
转眼间三支箭同时发出，情况如刚才那样，两支箭莫名地往旁边飞，穿过圆环的只有中间那支。
沈听澜皱起眉，不安地看向上官鹤然。
上官鹤然没有过多的神情，众人还在为他打抱不平时，那两支箭却卡在机关上。
老板见状背后霎时发凉，脸色都变了不少，他连忙招呼着让手下去调整，上官鹤然却阻止。
“我买了两次，游戏还没结束，谁也不能动。”
老板笑着讨好：“这位大人，小店机关出问题是我的错，不能影响到您的兴致啊。”
上官鹤然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个手下，手下顿时不敢动弹，回眸他又看着老板，冷言道：“我说不能动，你听不见吗？”
这时，人群里的人认出了上官鹤然，低声议论起来：
“是上官将军哎，他竟然也会来这些地方玩。”
“你看他身旁站的那个人是谁？好像有点像大理寺的沈大人。”
“上官将军的射箭技艺也会被质疑，这老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
老板显然听到人群的议论声，无奈地苦着脸朝手下摆了摆手。
机关被卡住，后面的游戏自然就不会被干扰。
上官鹤然拿起弓，一次又一次地将弓箭穿过圆环，每次都精准地穿过圆环中心。
这一举动引得在场的纷纷鼓掌叫好，上官鹤然也靠近圆环，从机关中抽出那两支箭。
他拿着那两支箭扔到老板身上：“你做了什么，不用我再浪费时间你也能一分不少地说出来吧？”
老板被吓得颤颤巍巍：“上官将军，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我说、我说！”
老板朝着四周的人说：“是我将机关设在圆环上，让你们前两次能轻松地入圈，到最后一次时让手下转动机关，圆环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轻移，使你们导致偏差……”
说完，老板就低着头去取奖品，拿出来的是一盒月饼，上面的菱形红纸上写着“苓”，包装盒很是精致。
“这是苓氏饼庄最上等的月饼，整个京城独一份的就在我这。”
苓氏饼庄是名扬千里的上等饼庄，每年中秋节前一天只会做五十个月饼卖，能抢到的都是达官贵人，可偏偏不进贡皇宫给贵族享用。
上官鹤然拿着月饼，转身就塞到沈听澜手里：“送你了。”
“苓氏饼庄的月饼这么珍贵，将军怎么不自己留着品尝？”
“苓氏的月饼入口有淡苦味，要以清茶相送可解苦味才最佳，本将军不善茶艺，也不想暴殄天物。”
“将军又怎知我善茶艺？”
上官鹤然轻咳几声，眼神四处张望好掩饰自己的心虚，半晌后留下一句话——
“你也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