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宁在床上躺了二月有余,才从一开始的不省人事,到如今可以下床稍微走动。
这两个月里,她吃了不少温玉送来的丹药。
什么稳固根基的,补血凝气的,对修行有益处的等等。
每一粒丹药,不是黑色便是灰色,又苦又涩口,连吃了两个月,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快变成一枚丹药了。
又到每日该吃药的时间,温玉准时地推开了门,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精致匣子,打开上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灰色丹药,散发出阵阵的药香气息。
“老四,这是你颜华叔父今日新炼的聚灵丹。”
“你吃了之后,方圆百里的灵气,都会争先恐后地涌入你的体内。”
“不管对你的修行,还是内伤,都大有益处。”
楚常宁一听到丹药二字,便舌尖发麻,慌忙捂着嘴,一脸惊恐地看着那枚聚灵丹。
“叔父,常宁实在是......”
话还未说完,屋外突然响起独属于韵欢的脚步声。
于是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向房门处。
韵欢手里拿了一只野鸡,皮毛靓丽,肥硕无比。
野鸡的脖子被她拎在手里,正翻着白眼。
一瞬间,温玉和楚常宁都目瞪口呆。
“小师妹,看师姐给你捉了什么!!”
她没想到,此刻温玉正巧在房内。
韵欢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下意识把野鸡放在身后,缩起脑袋,不敢直视他。
“师,师傅....”
温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手里的丹药匣子愣是被捏出几条裂痕。
“欢儿,今日为师在课上教你剑法之时,便发现你心不在焉。”
“哦,原来是在心里谋划,怎样捉到为师亲手养大的灵鸡?”
话音刚落,江歧手里拿着一条足有他小臂一般长的草鱼,踹门而入。
“哈哈哈,小师妹,看大师兄给你带了什么....”爽朗不羁地笑声回荡在屋内,他忽然看到楚常宁坐在床上,疯狂给他使眼色,于是挠了挠头,饶是关心道,“师妹的眼睛不舒服吗?可是近些天来,在床上侧躺着的日子多了,压得难受?”
“可需师兄稍后去颜华叔父那儿,给你取些外敷的药回来?”
“我的鱼!!!”温玉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手里的丹药匣子被他捏了个粉碎。
江歧的身高是薛荥,韵欢,楚常宁他们之中最高的,已长到了他的胸口前,可温玉却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捉住他的耳朵。
江歧这才看见屋内有他师傅,下一秒便被拽着耳朵拖了出去。
他一边疼的红着眼睛看着楚常宁,一边生气的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手里的草鱼也如被水浪拍打一般,忽上忽下地扬起鱼尾跳动着。
“小师妹!师兄算是白疼你了!师傅就在屋内,你怎得也不告诉我一声??”
楚常宁坐在床上,目送着他被温玉连拖带拽出去,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受的伤还没完全好,所以她的声音犹如一翩轻羽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圈浅淡的涟漪。
“师兄,方才常宁的眼睛,不是不舒服。”
江歧的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不知道温玉又会想到什么法子罚他。
韵欢这时探头探脑地跑到门外,再次确认一遍,他们是否已经离开。
确认无误后,她抬腿坐到了楚常宁的床上,眼睛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想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韵欢突然转过头看着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
“小师妹觉得大师兄和二师兄哪人更优秀一点?”
楚常宁没有思索,脱口而出。声音也如同往常一般,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在其中。
“大师兄性情爽朗,为人靠谱,虽然有时行事鲁莽冲动,但对我们一直爱护有佳。”
“二师兄得体有礼,翩翩君子,小小年纪便修为了得,且心性沉稳,淡泊无求。”
“二选一这件事,常宁大抵是不能替师姐,分担和解忧。”
她在床榻上休养了两月,黑色秀发披散在身后,面色还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如今额间的彼岸花,已有绽开的趋势,犹如画龙点睛镶嵌在额间。明明是精致妩媚的五官,可她身上的气质却极其平和,再拆开细分,甚至有一丝客气疏离在其中,令人一眼万年,念兹在兹。
似乎与刚来玉学府之时相比,楚常宁不管是身高外貌,还是性情心性,都变得不一样了。
韵欢看的莫名心痒,随手够起竹桌上的茶水,不顾滚烫,一饮而尽。
“若是我偏要让师妹分出两人的高低呢?”
楚常宁的眸子忽明忽暗,一眼不眨地看着腿上盖着的被褥,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褚纤的一颦一笑。
褚纤要与六界长老议事,她顽劣不懂事,偏偏闹着要跟去,于是褚纤便把她抱在怀里,坐在神殿之上,一边滔滔不绝,说些楚常宁听不懂的话,一边怕她无聊,用手轻柔抚摸着她的发顶。
褚纤睡着时,她偷偷溜进春齐宫,爬上她的床榻,像个小肉团子一般拱进了她的怀里,可褚纤并不作声,只是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包容和默许着她的一切行为,甚至还体贴地帮她掖紧了身后的被褥。
她处在孩童时期,得陇望蜀,一句“宁儿也想要一柄佩剑。”
褚纤便拿出无数珍贵,稀缺的天材地宝,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神火与神力,为她铸出一把绝世神兵。
她在懵懵懂懂的年纪里,一枝嫩芽,忽然自心尖儿上破土而出,生机盎然。
“褚纤......”
楚常宁情不自禁地念出这个名字,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褚纤的名讳。
韵欢一直看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说出口的这个名字,她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问了她一遍。
“你,你方才说什么?”
楚常宁的眼眶有些红了,来了玉学府半年,褚纤并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即使是自己受了伤躺在床上修养了这么久,可她依旧没有来,她本就还是孩童,怎会觉得不委屈。
她扑上了韵欢的肩头,嚎啕大哭,韵欢从来没见到她这么伤心过,前些日子即使是身体上的病痛,她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心疼的感觉瞬间密密麻麻地攀上了韵欢的心头。
她轻轻抬起手,一下又一下拍着楚常宁的单薄后背,心中思绪万千,渐渐闭上了双眼。
楚常宁的泪水浸湿了韵欢的一整个肩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她停止抽泣,委屈无助地拽紧了韵欢的衣袖,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过后的微微沙哑。
“我这样是错的吗?”
韵欢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重复着轻拍她后背的动作,斟酌着用词,约莫着过了半炷香时间,才柔声地告诫着她。
“这样的感情,实属大忌。”
“切莫.....越陷越深。”